咳嗽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林妙蜷縮著,單薄的肩膀劇烈顫抖,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工程師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
孫宇依舊縮在角落,眼神呆滯,似乎還沒從連續的驚嚇中恢復。
過了好一會兒,林妙才勉強壓下咳嗽,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臉色白得透明。
“水……”她聲音嘶啞。
工程師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自己藏起來的一瓶水遞過去。
林妙小口抿著水,冰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
她靠在墻上,閉目喘息,努力平復著呼吸和過快的心跳。
剛才與監察者的交鋒,看似她贏了,實則兇險萬分,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心力。
那種被冰冷目光徹底審視、每一句謊言都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覺,令人窒息。
“我們……安全了嗎?”
工程師的聲音帶著不確定的后怕。
“暫時。”林妙睜開眼,眸中雖然疲憊,卻已重新凝聚起冷靜的光。
“他起了疑心,但沒證據,也不想為了這點‘意外’和‘小角色’大動干戈。但我們已經被標記了,以后必須更加小心。”
她的目光落在那依舊冒著絲絲黑煙的控制器上:“能源線路,必需放棄。剛才的波動肯定引起了注意。”
工程師臉色一白,沮喪道:“主線路負載遠超預期……備用電池組可能連接著更關鍵的系統……我們差點闖大禍。”
“不是差點,是已經闖了。”
林妙語氣平靜,“現在不是懊悔的時候。斷開連接,清除所有痕跡。這條路徑封死。”
工程師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開始動手拆卸那燒毀的控制器。
林妙休息了片刻,掙扎著站起身。
她走到窗邊,撩開一角窗簾向外望去。
社區籠罩在夜色中,路燈昏暗,看不到監察者的身影,也看不到趙志剛。
只有幾個藍色制服的影子在遠處機械地移動著。
仿佛暴風雨后的短暫平靜,卻隱藏著更深的暗流。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遠處厲沉曾出現過的屋頂方向。
監察者……厲沉……他們之間是什么關系?
上下級?合作?制衡?
就在這時,她的視線無意中掃過樓下不遠處的一個綠化帶角落。
那里,似乎躺著什么東西。
顏色很鮮艷……在昏暗光線下有些扎眼。
像是一件……紅色的連衣裙?
林妙的心猛地一跳!
是那個哼唱“捉迷藏”的女孩?
她仔細看去——
只見那個穿著紅裙的小女孩,正一動不動地躺在灌木叢的陰影里,四肢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
懷里那個破舊的玩具熊掉在一旁,一只紐扣眼睛空洞地望著天空。
她的紅裙子更加鮮艷了,仿佛被什么液體浸透,在夜色中泛著濕漉漉的、不祥的光澤。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是一個被玩壞后隨手丟棄的破舊玩偶。
死了?
林妙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那個地下男人說過——“它們的‘游戲’,從來沒人能贏。”
這個小女孩,是“它們”的一員,還是……另一個失敗的“玩家”?
有人“贏”了她?
趙志剛,監察者,還是……“它們”內部的爭斗?
就在這時,那“尸體”的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林妙瞳孔驟縮!
沒死?!
幾乎同時,她看到另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綠化帶旁。
是厲沉。
他不知何時來的,正站在離那小女孩幾步遠的地方,低著頭,帽檐下的目光晦暗不明,看著地上那團扭曲的紅色。
他蹲下身,伸出手,似乎不是去觸碰那女孩,而是……
撿起了旁邊那個掉落的、破舊的玩具熊。
他拿著那只玩具熊,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轉頭,精準地望向林妙所在的窗口!
盡管隔著距離和玻璃,林妙卻仿佛能感受到那視線穿透一切,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嘴角,似乎極其緩慢地,勾起了一個冰冷的、難以解讀的弧度。
然后,他拿著那只玩具熊,站起身,再次看了一眼地上微微抽搐的小女孩。
卻沒有做任何其他事情,轉身,邁著從容的步子,消失在了陰影中。
整個過程,安靜得可怕。
他沒有救她,沒有補刀,只是拿走了一個破舊的玩具熊。
這是一種無聲的宣告,還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儀式?
林妙放下窗簾,心臟狂跳。
厲沉的行為完全無法用常理解釋。
他到底站在哪一邊?他想做什么?
那個玩具熊……有什么特別?
“怎么了?”工程師注意到她的異常,走過來低聲問。
林妙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有些信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信息爆炸。
監察者的審查、能源計劃的失敗、小女孩的詭異狀態、厲沉難以捉摸的行為……
她需要時間消化整合。
“今晚到此為止。”
林妙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各自休息,保持警惕。明天……‘游戲’還會繼續。”
工程師看著林妙蒼白如紙卻異常沉靜的側臉,點了點頭。
他現在對這個看似脆弱的女孩,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服和依賴。
孫宇也被工程師扶了起來,依舊失魂落魄。
三人簡單清理了房間的痕跡,然后各自沉默地離開1203,返回自己的房間。
走廊里空無一人。
林妙回到1204門口。
那個血色的叉標記,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刺眼。
她深吸一口氣,開門,進屋,反鎖。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無邊的疲憊和病痛終于徹底將她淹沒。
她滑坐在地上,甚至沒有力氣走到床邊。
在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她腦中最后一個念頭是:
厲沉拿走的那個玩具熊……會不會和“丟手絹”游戲有關?
……
夜色最深時。
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1204的門口。
厲沉看著門上那個血色的叉,目光冰冷。
他抬起手,指尖并非觸碰那標記,而是輕輕一彈。
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似乎由金屬片打磨而成的簡易徽章,無聲無息地嵌入了門框上方一個極其隱蔽的縫隙里。
徽章上的圖案,是一個被荊棘纏繞的模糊側臉。
做完這一切,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里面那個蜷縮著的、陷入不安睡夢中的蒼白身影。
然后,他轉身離開,如同從未出現過。
門內,地板上,林妙在昏睡中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眉頭緊蹙,仿佛感受到了門外那一閃而逝的、冰冷而復雜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