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國師府院里的積雪化作雪水沿著枝頭滴落。
廊下,蘇折霧扶著柱子,趴在臺階邊干嘔,直至晨起吃的些許飯菜都吐光了,才好受些。
只不過喉嚨依舊似是有異物堵著,叫她說話都發(fā)出聲音。
蘇折霧泄了口氣,只覺得頭昏腦漲,面頰泛著異樣的紅,直至一陣寒風(fēng)吹來,才清爽許多。
她頹廢坐在檐下,默默盯著那一點一點下落的雪水,內(nèi)心早就將沈扶寂罵了千百遍。
那個殺千刀的禍害!
他哪里是想喝湯,分明是想借機整治她。
可她偏偏還上了他的當。
蘇折霧越想越氣,忽地想到方才沈扶寂交予她的盒子,抬手從袖間摩挲出,打開一瞧,是一顆通體黑色的藥丸。
這藥,是做什么用的?
蘇折霧蹙眉,細細思索了片刻后,不禁笑起來。
原來,沈扶寂早就知曉她背地里那些小動作了。
她拿起藥丸,毫不猶豫塞入口中,咽了下去。
之后,沈扶寂大半日沒有蹤影。
蘇折霧倒也樂得清閑,靠在院子里愜意小憩,直至日落西山,沈扶寂這才回來,不過似是飲酒飲多了,醉醺醺的,還是由管家和隨行的小廝扶著回來的。
蘇折霧將屋子里的炭盆燒上,替沈扶寂脫下外袍,掛在了屏風(fēng)上,這才前往小廚房取醒酒湯。
剛行至拐角,蘇折霧忽地被一瞧著臉生的丫鬟撞上。
“觀霧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小丫鬟慌張不已,匆忙離去時,卻暗中往蘇折霧的掌心塞了張字條。
蘇折霧身子一僵,下意識掃了眼四周,見四下無人,這才走到一處角落,將那字條打開。
里頭包著一小包藥粉,字條上也只有簡單二字——
殺之。
蘇折霧心下一緊。
對方交代她做的事,不過只是將那封信放入沈扶寂的書房之中,為何又突然要她殺了沈扶寂?
這兩番舉動,不像是一方勢力做的,倒像是兩方勢力。
不過,現(xiàn)下這些只是她的猜測。
蘇折霧回籠思緒,從小廚房取了醒酒湯后,走至沈扶寂的屋門口。
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打開那包藥粉,盡數(shù)放入醒酒湯中。
她這才推門而入。
軟榻之上,沈扶寂面容緊繃,似乎有些不適。
蘇折霧走過去,先是將醒酒湯放下,又坐至榻邊,將沈扶寂扶了起來。
“大人,該喝醒酒湯了。”蘇折霧輕聲道,將醒酒湯端起,舀起一勺,遞至沈扶寂唇邊。
沈扶寂似乎輕蹙了下眉心,薄唇蠕動,緩緩張開口,將那醒酒湯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
待到沈扶寂全部喝光,蘇折霧這才按捺著瘋狂跳動的心臟,扶著他躺下,端著空碗離開了屋子。
不過她并沒有立刻離去,而是默默在屋子外聽著。
忽然,里頭傳來沈扶寂痛苦的呻吟:“來人,快來人!咳咳咳!”
他劇烈地咳嗽著,嗓音帶著一絲嘶啞,氣息仿佛快要斷絕似的。
除了她,根本無人能夠聽到。
蘇折霧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托盤自手中滑落,墜落在地,發(fā)出沉重的聲響,她的神情也由平靜轉(zhuǎn)為慌張。
下一秒,她急忙闖進屋子。
一眼瞧見的便是沈扶寂趴在榻邊,面色慘白,口吐鮮血的場景。
沈扶寂艱難地抬起手,朝著蘇折霧伸去。
蘇折霧忙跑過去,扶著他的肩膀:“大人,您怎么了,您沒事吧?”
沈扶寂死死地盯著她,正欲張口,突然兩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蘇折霧心跳得越來越快,瞥了一眼腳邊發(fā)黑的血跡,心中忽然涌出強烈的愧疚。
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該把那包藥粉放入醒酒湯中的。
重生以來,沈扶寂雖屢次試探她,從沒有真的要她的命,甚至還幫了她幾次。
先前盼霧設(shè)下圈套時,若不是沈扶寂趕到,她早就沒命了。
可眼下,她居然幫著其他人下毒害沈扶寂。
真是該死!
蘇折霧咬咬唇,立即沖出屋子,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快來人,大人出事了!”
她清脆焦急的聲音裹挾著寒風(fēng)吹入府中各處,霎時間,頭上雷聲作響,似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蘇折霧的心抖得厲害。
沈扶寂這次,該不會真要一命歸西吧?
如此的話,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可仔細想來,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命,她沒得選擇。
片刻后,窗外暴雨雷鳴,寒風(fēng)作響,刮得窗戶劇烈晃動,可沈扶寂屋子里卻一片死寂。
管家請過來的御醫(yī)正替沈扶寂把脈。
沈扶寂的貼身暗衛(wèi)問風(fēng)立在一側(cè),攥著拳頭,神情間滿是緊張與擔(dān)憂。
御醫(yī)才收回手,問風(fēng)便迫不及待追問:“大人的情況如何了?”
御醫(yī)起身,邊收拾藥箱,邊嘆了口氣:“大人這是中了一種劇毒,這劇毒的名字叫神魂散,中毒之人三日之內(nèi)若是不服解藥,便會腸穿肚爛而亡。”
“什么?怎么會這樣!”
問風(fēng)神情間難掩驚愕:“今日大人不過多喝了些酒,怎會突然中毒?還有,這毒究竟是誰下的,竟與大人有這般深仇大恨,要這般害死大人?”
問風(fēng)字字句句,都如凌霜般狠狠砸在蘇折霧的心上,叫她根本無法抬頭。
她垂著眸,指尖微蜷,眼底情緒翻涌,卻被她生生壓下。
她也沒想到,那包藥粉竟是神魂散。
對方不止要沈扶寂的命,還要沈扶寂受盡痛苦而亡。
果真是心思惡毒。
可,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蘇折霧輕吐了口氣,這才抬眸望向御醫(yī):“那您可有法子救我們大人?”
御醫(yī)搖了搖頭:“這神魂散的解藥十分難配,縱是太醫(yī)院也未曾有解藥的方子,下官只能配一些藥替沈大人續(xù)命。”
“至于沈大人究竟能活到何時,便要看沈大人的命了。”
御醫(yī)嘆息著離去,管家連忙跟上,取了藥方去抓藥。
問風(fēng)默默盯著床上奄奄一息的沈扶寂,內(nèi)心自責(zé)不已,眼睛都紅了大半:“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領(lǐng)了大人的差事,去替大人處理些事,大人也不會忽然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