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目光堅毅:“入城!我入城后,你自可離去。”
車夫無可奈何,只好趕著牛車向廣宗城門而去。
坐在牛車上,田豐仔細地觀察著人群,發現大多是衣衫襤褸的黔首,他們瘦得皮包骨,精氣神極差,唯獨眼神中流露出希冀與渴望。
城門口,負責守衛城門的黃巾隊率見田豐器宇軒昂,儀態端方,上前見禮:“敢問足下姓名?”
田豐下了牛車,和氣道:“山中避居之人,田淵,字知源。”
身入虎穴,田豐自是不會報真名。
黃巾隊率知曉此人未必報了真名,但他并不在意,笑道:“君也是因為招賢令而來的嗎?”
“也?”田豐心頭一跳。
黃巾隊率笑著說:“這些天來,巨鹿、魏郡都有不少豪強子弟入我廣宗,加入政院或科院,為我軍效力。”
田豐頭皮微微發麻。
好家伙,聰明人果然不只他一人。
好在自己深居淺出,尤其是為父母守孝期間,久不見外人,認識自己的人很少,否則在城里撞見了舊相識,或許會露餡泄露身份。
田豐神態自然,頷首道:“確是為招賢令而來。”
黃巾隊率聞言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牛車,見上面沒有兵械,便道:“君請入城,小五,你引先生往招賢署去。”
名為小五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黃巾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嘴唇上長著細小的絨毛。
他站出來對著田豐一禮,“先生隨我來。”
“多謝。”
田豐道了聲謝,重新坐回牛車,車夫鞭子一甩,牛車骨碌碌轉動,跟在小五身后慢慢行駛。
一入城,便見街道縱橫如棋盤,行人極多,有餓得頭昏眼花的流民,有牽著牛、馬的商賈,一仰頭,就能看到城內最中心矗立的縣署,威嚴肅穆。
小五引著田豐左轉右走,田豐在路上看到了熱鬧非凡的西市,販夫走卒高聲吆喝著售賣布帛、陶器、酒食,這讓他嘖嘖稱奇。
他忍不住詢問小五:“難道城中民眾不憂慮戰事嗎,怎么一個個如太平時節般過活?”
小五笑容燦爛:“城內有圣尊,圣尊法力無邊、神威如獄,區區漢軍算得了什么,大伙兒當然不憂慮。”
田豐眼珠子一轉,套話道:“聽聞圣尊履凡時,為一嬰兒相,后在天上行走五步,成了五歲童子,不知是真是假?”
“自是真的!”
小五顯然對黃天圣尊無比崇敬,一說起圣尊的神跡來就滔滔不絕。
“圣尊降世第一日為五歲仙童,每過一日,就長一歲,直到成了一青年,才不復生長。”
“你看到過圣尊嗎?”
“在戰場上看到過一回,后來在施靈水時看過一回,以后就再沒見到。”
“施靈水?”田豐一愣,“靈水何物也,符水嗎?”
他知曉張角曾在天下大疫、大旱時布施符水,活命百姓,卻不知符水和靈水有什么區別。
小五解釋道:“符水是符水,乃大賢良師以米湯和符紙制成,而靈水是圣尊將法力灌注到清水中制成,有消解病痛、延年益壽之能,前些時日與漢軍大戰,不少人受了重傷,就是喝了靈水才活下來。”
其實這靈水,就是黃天將天地靈氣引入水中,制作出來的極其簡陋的“靈物”。
凡人喝下,可以稍微補充氣血、提振精神,其他就沒什么作用了。
但對于受傷的黃巾士卒來說,靈水卻是救命稻草,他們深信喝下靈水后就能活命。
強烈的求生信念加上靈水本身有的一點作用,著實救了不少人。
田豐驚異道:“你喝過靈水嗎?”
小五搖頭:“我沒受傷,為何要喝靈水?而且聽圣尊說,靈水來之不易,還只能保存三個時辰,過了三個時辰,靈力就會消散,變成普通的清水。
我們康健之人都不允許喝,全留給入城的流民病患喝,他們許久食不飽腹,積病積痛,喝下靈水后往往能病痛消解,存活下來。”
說著他忽然停下,指著不遠處掛了“靈水署”牌子的寬敞建筑道:“那兒就是施靈水的地方。”
田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靈水署外,有數十名黃巾士卒把守,數百蓬頭垢面的流民拖兒帶女地分列兩隊,目露渴望地看著一碗碗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靈水。
田豐出聲道:“能稍作歇息看一看嗎?”
小五沒有拒絕,“當然可以。”
田豐走下牛車,行至靈水署外,兩名黃巾士卒打量著他,倒也沒驅趕,田豐就站在人群外圍看去。
隊伍最前面,一名嘴唇發白、昏迷發熱的七、八歲的小姑娘被一名漢子抱在懷里,高瘦的黃巾士卒掰開她的嘴唇,慢慢喂下靈水。
小姑娘的嘴唇頃刻之間變得紅潤,干枯的滿是泥垢的臉蛋逐漸有了些血色,她眼睫毛眨了眨,竟睜開了眼睛,將頭縮在漢子懷里,低聲道:“阿父,我好難受。”
抱著她的中年漢子見到此景滿心歡喜,又哀求地看向高瘦士卒,“神使,神使,請再給一碗靈水,救救我女!”
說著忍不住跪下。
高瘦士卒拉起他,瞪眼道:“你急著跪什么,誰說不給了?快起來!”
中年漢子連忙起身,哈腰點頭:“多謝神使,多謝神使!”
說話間,高瘦士卒又拿起一碗靈水湊過去,小姑娘嗅到清香,把頭湊過去,咕嚕嚕喝下。
喝下后,她的精神明顯更好一分,眼睛變得有神采。
高瘦士卒指著一邊道:“去那兒,那兒有醫匠,讓醫匠給她看看。”
“是是!”
中年漢子在眾人的注視下抱著小姑娘走到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人前,老人抬手在小姑娘額上探了探,接著把脈,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熱退了,沒什么大礙。”
中年漢子驚喜萬分,當即跪地給醫匠磕頭,又給高瘦士卒磕頭,“多謝老先生,多謝神使!”
高瘦士卒擺擺手,“要謝你就謝圣尊,圣尊法力無邊,仁慈救世。”
“是是!”中年漢子反應過來,面向縣署方向磕了數個響頭,神色虔誠。
看他模樣,即便是為圣尊去死,也不會猶豫半分。
見到這一幕,田豐心神大震,驚駭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