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些兵馬比起北軍五校、三河騎兵差上太多。

鄧盛沒說出口，眾人也都心里明白。

劉焉適時開口：“八關(guān)險峻，雒陽亦城高墻厚，易守難攻，縱是兵士不夠精銳，守城總還是沒問題的。”

實際上，雒陽并不易守，早在西漢擇都之時，張良就曾說過：

“雒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shù)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

洛陽之險固，不在洛陽本身，而在虎牢、轘轅、函谷、龍門、孟津等支點，若得之，則洛陽安若泰山，若失之，則洛陽危如累卵。

也就是說，如果冀州黃巾拿下孟津等關(guān)隘，雒陽幾乎必亡。

不過這些話就沒必要對劉宏說了，免得他心生恐懼，胡思亂想。

果然，聽到劉焉這么一說，劉宏心里踏實了許多，他讓鄧盛、何進、張溫等人繼續(xù)商議從各州調(diào)兵入雒之事，再將劉焉叫到偏殿。

“不知陛下因何事喚我？”

劉焉很疑惑，他一個宗正，又不負責(zé)調(diào)兵遣將，手里頭也沒兵馬，皇帝單獨召他干嘛？

卻見劉宏壓低聲音道：“族叔，你是國朝的宗正，不知可對太祖高皇帝的傳說有所了解？”

劉焉愣了愣，“太祖高皇帝？”

“就是傳說中，高帝不是赤帝子轉(zhuǎn)世嗎？”劉宏急切道，“如今天下，有偽神中黃太一降世，難道高帝就不會再次臨凡？又或是派一仙神下凡救我炎漢？”

劉焉麻了，“陛下，這、這……所謂赤帝子轉(zhuǎn)世，應(yīng)是故作神鬼之說，非是實情啊。”

什么赤帝子，什么斬白蛇，不過是為了增添劉邦身上的神秘感，便于忽悠、統(tǒng)治天下臣民罷了。

但凡讀過些書的人都不會相信這種鬼話，怎么你堂堂皇帝還向我問起此事來了？

劉焉分外無語，不知該怎么形容內(nèi)心的荒誕之感。

劉宏皺眉，進而問：“那世祖皇帝呢？傳言他招來隕星，大破敵軍，難道不是仙神轉(zhuǎn)世嗎？”

劉焉木著臉，“陛下，不要心生妄念，世上從來就沒有仙神鬼怪。”

劉宏瞪眼，“那庇佑蛾賊的黃天神怎么說？曹操、董卓二人亡命逃回雒陽，言稱偽神中黃太一撒豆成兵，喚出十五尊土巨人在我軍陣中橫沖直撞，才將我軍殺潰，否則勝負尤未可知。”

劉焉無言。

是啊，如果世上沒有仙神，黃天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劉焉親眼看到過曹操和董卓臉上的恐懼和心有余悸，那種表情是裝不出來的。

而如果黃天神是真的，那么太祖高皇帝和世祖皇帝未嘗不是神靈轉(zhuǎn)世。

劉焉一下也心生懷疑起來，“難道高帝和世祖也是仙神？”

劉宏期待地看著他，劉焉思慮再三，終是搖頭：“臣實不知列祖列宗為神靈否，陛下您問臣，臣不敢妄言。”

劉宏嘆氣，“罷了，既然族叔不知就算了，朕要親去宗廟，祭祀祖宗，祈求祖宗護佑。”

劉焉頷首，“合該如此。”

就算太祖高皇帝和世祖皇帝不是神靈，在國朝遭逢大難的時候天子去祭拜祈禱也是應(yīng)該做的事。

待劉焉退下后，劉宏揮了揮手，殿外一名面白無須的宦官帶著諂笑走進來。

“阿父，那東西可做好了？”

劉宏對著一名宦官口稱阿父，實在讓人驚疑，但是如果知曉此人名為張讓，那就不奇怪了。

“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這是劉宏常常對寵臣言說的話。

張讓左右環(huán)顧一圈，像是做賊一樣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桐木做成的小偶人，上面寫有“中黃太一”四個大字，還將傳說中黃天神履塵的第一日作為生辰八字寫上，又在木偶人全身扎滿了尖銳的銀針。

如果讓外朝的大臣們看到這個木偶人，怕是立刻就要變色，因為這東西他們太熟了，太臭名昭著了。

厭勝巫蠱之術(shù)！

為漢王朝帶來巨大傷痛的邪術(shù)。

漢武帝元光年間，皇后陳阿嬌失寵，就制作小偶人，用其詛咒衛(wèi)子夫，武帝發(fā)覺后將她廢黜，“女巫楚服及宮人牽連被誅者三百余人”。

這還是小場面，牽連不廣，令臣民驚恐的是征和元年十一月的巫蠱之禍。

巫蠱之禍延綿數(shù)年，牽連誅死者有皇太子、皇后，公孫賀及劉屈氂二丞相，諸邑、陽石二公主及三皇孫，還牽涉到許多公卿大臣和重要人物，死者數(shù)以萬計！

這場大禍讓以后的臣民談巫蠱厭勝輒驚顫，偏偏今時今日，在全天下的中心，雒陽皇宮中，再一次出現(xiàn)了桐木偶人。

張讓小心地將木偶人遞給劉宏：“陛下，已經(jīng)制好了，就是厭勝之術(shù)想要施展，須得將此物埋放到被咒者的住處或近旁，才能攝取其魂魄，可那偽神遠在冀州，我們?nèi)绾沃渌俊?/p>

劉宏也有點發(fā)愁，他拿著木偶人在殿中徘徊，忽然想出了個點子：“朕剛好要去宗廟祭拜祖宗，便將它帶去宗廟，請高皇帝以此物隔空咒死偽神！”

張讓被皇帝突如其來的想法嚇慌了，連道：“宗廟是神圣地，怎好把不潔之物帶進去。”

拿著巫蠱偶人祭拜祖宗，實在是太“孝”了，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劉宏未必會怎么樣，他這個天子阿父絕對是必死的！

皇帝都保不住他！

劉宏擺擺手，“誒，莫要慌張，朕會小心行事，不讓人發(fā)現(xiàn)的。”

張讓還想再勸，卻被劉宏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緊接著，劉宏帶著木偶人，輕車簡從前往高廟，高廟在皇宮東南方向，離得不遠，沒多久就到了。

劉宏一路走過高廟大門、中庭，再揮手驅(qū)散跟著的寺宦，獨自一人來到太祖高皇帝的玉質(zhì)神主牌前跪下。

將懷里的木偶人取出，置在面前，低聲道：“不肖子孫宏請?zhí)骘@靈，從天界降下**力，隔空咒殺偽神中黃太一，還我大漢安寧！！”

說完認認真真叩首再三，虔誠無比。

廣宗城縣署內(nèi)，看到這一幕的黃天神色怪異，忍不住大聲笑起來，笑聲爽朗清澈，讓門外侍立的婢女們不由心生好奇。

“莫非圣尊神游天外，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