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上次在雅閣溫泉里的殺氣騰騰,顧于景狹長的桃花眼在一片霧氣蒙蒙中,滟瀲出一抹不明味道。
她的雙手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襟,整個人如同貓咪般,靠在他的臂彎,姿勢極其曖昧。
淳靜姝“噌’地一聲站起來,從浴桶里匆忙出來。
她臉上熱氣蒸騰,如同熟透的螃蟹,恨不得鉆個地洞逃走。
與顧于景親密的接觸,讓她心跳加速,一時忘了言語。
她拾起地上散落的銀針,倉皇朝門口跑去。
“淳大夫。”顧于景開口喚她。
“顧大人,今日診治已經完成,后面幾日,還有藥浴,我,我過兩日再來……”
淳靜姝渾身有些發抖,像是方才浴桶里的水,過于燙人。
“本官不是說這個。”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傳來,顧于景走出浴桶,挑眉道,“淳大夫打算就這樣從本官房中走出去?”
淳靜姝看著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裳裹著身材,睫毛輕顫。
“穿上這個吧。”一件天青色的披風落到她身上。
“多謝顧大人,這件披風下次我洗凈后還給大人。”淳靜姝不敢回頭,胡亂地系好披風后,瞬間跑得沒人影。
松煙從外打水進來,瞧見淳靜姝一副驚慌失措的背影,欲言又止。
顧于景更衣后,坐在軒窗前,一身雪白的中衣,襯得他氣質出塵。
松煙將公文呈上,打開賬冊,進行匯報。
匯報完畢,顧于景卻沒有反饋。
“主子?”
松煙試探性地開口,“接下來這個方向,您看可以嗎?”
顧于景望著窗外婆娑的樹影,有些心不在焉。
“嗯?再說一遍。”
松煙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主子一旦開口問第二遍,便是賬冊還有自己沒有意識到的問題。
他小心翼翼地邊看邊說,“主子,這批賬冊的入庫數目與出庫數目……”
一頓輸出后,顧于景淡淡地瞥了松煙一眼,“便按照這賬冊去查吧。”
松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氣,“是。”
其實第二遍與第一遍的內容是一樣的。
顧于景拿起公文,卻無論如何也看不進去了。
他從袖子里拿出錦帕包裹的一枚銀針,在燭光的照耀下,散發著一抹淡淡光芒。
方才,她便是用這銀針,扎入自己穴位的。
從手一路而上,她的針,她的手指,撫過他的肩膀與背部傷口。
他的眸色變得幽暗。
*
淳靜姝客棧離開后,帶著涼意的秋風吹在身上,讓她狂跳的心,平靜了幾分。
或許方才是顧于景主動扶自己,讓自己錯愕,才慌了心神。
畢竟,與他相處的那三年,他可從未扶過自己。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學宮組隊玩蹴鞠,她挨了一球,整個人直往地上撲去,一旁顧于景沒有扶她,還是一位同隊的學姐及時拉了自己一把,才避免自己當眾摔了一個狗吃屎。
事后,她有些悶悶,鼓足勇氣,吞吞吐吐問他,“世子,你方才……”
他抬眼看她,“你想說什么?”
對上他如同的深潭的眸,她不爭氣地別過頭去,“你,你方才沒有扶我……”
“你不是沒摔倒嗎?”他眼神一轉,不以為意。
是啊,問什么呢?
自己不是沒有摔倒嗎?
怎么這么矯情呢?
陪在他身邊的那三年,她從未靠過一次他的臂彎。
她很想體驗那雙被自己治好的手,將擁自己入懷時,孔武有力的感覺。
那時她是卑微的,渺小的,期盼的;
直到今日。
她發現,他的臂膀,不過如此。
若是在以前,能靠在他的臂膀上,她會覺得受寵若驚;
可現在,無論是他的觸碰,還是他的臂彎,她都只想逃開。
回到醫館后,淳靜姝跑了一個熱水澡,將身上搓了一遍。
顧于景的味道,若是在身上留久,會烙下印跡的。
翌日。
侍衛帶來一則新消息,魏主事在白岳書院某處還留下了一本賬冊。
顧于景帶上松煙趕往書院。
等到快下學時,幾日終于找出了隱蔽的賬冊。
“主子,這下,漕運的第二支蛀蟲也找出來了。”松煙面帶興奮。
顧于景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長腿一邁,跨過臺階。
忽然聽到一聲“哎喲。”
一個稚子摔倒,背包掉落在地上,里面的東西四散開來,其中一支筆,朝著顧于景腳下飛來,他來不及收腳,一腳踩在了那支筆上。
“咔嚓”,筆斷了。
“啊!我的筆!”
稚子的驚呼聲響起,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地上爬起來,來到顧于景旁邊。
他急忙撿起那支被踩得四分五裂的那支筆,帶著哀嚎,眼淚汪汪直流。
“嗚嗚,我的筆……”
“不過是一支筆而已,大不了賠你一支新的,不哭。”松煙雙手抱臂。
“這不是一支普通的筆,是我娘親給我做的。我還舍得用……”
小孩子抽抽嗒嗒,心疼極了,委屈極了。
那稚子的聲音扯動他的心弦,顧于景覺得這個聲音覺得異常熟悉,他蹲下身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是你?”
遇初抬頭,看見顧于景止住了哭聲,睫毛上還掛著淚珠,“顧大人。”
這是顧于景第一次見到遇初真實的模樣。
比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他皮膚白嫩,五官立體,整個人看起來軟軟糯糯地,跟淳靜姝很像。
雖然現在還小,可是長大后必是一個俊朗的少年郎。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遇初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原來是小遇初啊。”
松煙笑著跟著蹲下,看到顧于景與遇初同框,愣了一會。
怎么感覺……
此時,楊昊的父親來接兒子下學。
這是他第一次來白岳書院,牽著兒子路過臺階時,楊昊跟遇初打招呼。
“爹爹這是我的好友,淳遇初。”
楊父笑瞇瞇地看著兩人,對著顧于景道,“最近書院闖入了暴徒,淳兄,你是也是不放心兒子才親自來接他下學的吧?”
遇初大眼睛眨巴眨巴,想要開口時,顧于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楊昊尷尬地連忙將自己父親拉開,往外面走去,“父親,剛剛那位不是遇初的父親,他是一個新來的欽差大臣。”
“那你剛才怎么不說?”
“我剛剛本想說的,可是被你打斷了。”楊昊嘟嘴。
“不是父子嗎?”
楊父回頭撇了兩人一眼,“長得明明就很像啊。”
秋天的風裹著涼意,將父子二人的對話悉吹入顧于景耳中。
“像嗎?”顧于景看向松煙。
“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