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宋今瑤腳步一頓,隔著百米距離,循聲看去,只見說話之人有幾分臉熟,但隔了多年,她還真是安不上這是哪號人物,一時間蹙眉恍惚。
這時,大舅母周氏在耳邊小聲提點:“這位是榮陽公主,就是舅母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癡戀裴大人多年的榮陽公主。”
“我沒得罪過她吧?”
宋今瑤不解,眼底疑惑漸濃,二十幾年前她閨中風(fēng)頭正盛時,這榮陽還是個黃毛丫頭,跟她壓根就沒接觸過幾次。
她萬萬沒想到,先開口為難她的會是此人!
招蜂引蝶?她招誰?引誰了?
她都一把年紀(jì)的人了,說不好聽的就是個老黃花菜,要真有那招蜂引蝶,狐媚子的姿色,她還得偷著笑呢!
這榮陽怕不是有病吧?
宋今瑤對榮陽突來的針對,心中不解,同時也生了惱意,歲數(shù)大就不要清譽的嗎?榮陽此翻話,不就是毀她清譽嗎。
周氏心中卻是有些猜測,小叔子跟她夫君提過,裴大人似乎對穗穗......難不成榮陽是聽說了什么?
隨著榮陽這一聲不陰不陽的暗諷,很多人聞聲往宋今瑤方向看過來,就連人群中的段懷瑾也瞧了過來。
他前幾日剛挨了宋今瑤的巴掌,心中正怨念著,見宋今瑤被榮陽刁難,眼里閃過幸災(zāi)樂禍,雙臂抱胸一副要看熱鬧的模樣。
其余人,更是紛紛議論開來。
什么罪臣之女也敢來參加公主賞花宴,簡直是沒臉沒皮。
亦有那早得知宋今瑤回京消息,打探過境遇之人,在底下不輕不重把宋今瑤守寡之身講給大家聽。
“你們沒聽說嗎?這位曾經(jīng)的京城貴女,現(xiàn)在過得可是落魄呢,死了男人,帶著退親和離的女兒回來,估計就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來投奔燕家的。”
“什么守寡呀,是她那相公養(yǎng)外室不要她了,女兒一個被人退親,一個被和離,一家子被拋棄的可憐蛋......”
“欸,我還聽說呀,她的小兒子還是個傻子呢。”
“嘁,想當(dāng)年她多風(fēng)光啊,現(xiàn)在可是從天上跌到了泥里......”
聽著眾人編排宋今瑤,榮陽臉上閃過一抹痛快,那個人對她這個金尊玉貴的公主不屑一顧,卻是心里念著宋今瑤這個老女人,簡直是瞎了眼!
她有哪點比不上宋今瑤這個老女人了?
榮陽越想心中越氣,朝著幾個編排宋今瑤的人又使了個眼色,當(dāng)下那些人領(lǐng)會,嘴上說的話越發(fā)難聽。
段懷瑾這人有個優(yōu)點,就是極為會看臉色和形勢,他隱晦地把榮陽的小動作收入眼里,當(dāng)下便明白這群人怕是有一半都是受了榮陽的指使。
雖不知榮陽對宋今瑤的敵意是來自哪方面。
但,這時候只要他幫著榮陽落了宋今瑤臉面,事后定能得了榮陽的好感,最近他討官職,正好處在焦灼中,說不準(zhǔn)入了榮陽的眼,官職能輕松拿到......
而且,他本身自己也見不得宋今瑤過得好,憑什么被他拋棄的一個人,還過得比他好?
思緒走到這里,段懷瑾眼珠子一轉(zhuǎn),也學(xué)長舌婦嘴欠的損人。
“沒聽榮陽公主說嗎,這宋今瑤就是個招蜂引蝶的主,沒準(zhǔn)她男人不要她,就是因為她不守婦道,幸虧當(dāng)年我沒娶了她,不然生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誰的。”
有段懷瑾的這一句插嘴,當(dāng)下風(fēng)向就變了,從唾棄現(xiàn)在宋今瑤落魄身份,直接轉(zhuǎn)成毀人清譽了。
“咦?我記得你當(dāng)年就說她跟家丁有染,可是有此事?”
“那是,她當(dāng)年就品行不端,我這是有先見之明,這等浪蕩婦,當(dāng)初她父母還拿我當(dāng)傻子,硬想把這破爛貨塞給我們靖安侯府......”
“這樣的人是怎么混進賞花宴的?不會是蹭的燕國公夫人的帖子吧?好沒臉沒皮!”
大舅母周氏越聽臉色越是陰沉,差點忍不住火氣上前抽人。
她這個燕國公府夫人還在這里呢,榮陽也就罷了,人家是公主,嘴不饒人她也不能抽,但那群長舌婦和段懷瑾這個人渣竟也敢當(dāng)著她的面編排穗穗,而且越說越離奇,真是......豈有此理!
“你不用生氣,大舅母來對付她們。”
周氏對著宋今瑤說了一句,她也沒想到,還沒跟昭慶那個正主對上呢。
倒是先被一群爛魚臭蝦惡心到了。
榮陽?
這主可是沒有昭慶那兩把刷子,氣急了,她也照打不誤!
話落,大舅母周氏便一身怒氣朝著人群走去,別看她歲數(shù)大了,但邁的步子四平八穩(wěn),頗有氣勢。
那群長舌婦見狀,心里一顫,齊齊閉了嘴。
壞了,忘了宋今瑤身邊還有這位難纏的主了!
大舅母周氏,名喚周斬香,出身將門,也就是這幾年歲數(shù)大了,收起了一身彪悍,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出了名的巾幗不讓須眉,睚眥必報又護短的主。
一群先前非議宋今瑤的人,后知后覺,被周氏身上的怒氣,驚得縮了縮脖子。
然不知道段懷瑾那貨是沒看到,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依舊在那里造謠著宋今瑤閨中和家丁那點事,說得有模有樣。
這邊,宋今瑤快走幾步,急急抓住大舅母衣袖,有些場子還是自己找合適:“不用,大舅母,我自己來。”
“不行,我可是答應(yīng)過你大舅舅的,要護著你,怎么能讓你獨自面對呢!”
“行,那咱倆一起。”
杜嬤嬤這時也低聲來了句:“那老奴也跟著,老奴身份低,明的不行,來暗的。”
不就是打架嗎?她雖然一身老胳膊老腿了,但那群全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夫人,還不定有她力氣大!
杜嬤嬤一臉的雄赳赳氣昂昂。
宋今瑤目光冷凝,同大舅母周氏朝前疾步走過去。
此時,正說得滔滔不絕的段懷瑾,見了一臉冷色的二人,急忙噤了聲,縮著脖子退后幾步,直到退到水榭邊緣處才停下。
一時間,所有人,都盯著宋今瑤和周氏二人,默不作聲。
之前那些沒有說道宋今瑤壞話的,眼中閃著看好戲的光。
“見過榮陽公主。”
到了近前,宋今瑤先是冷瞪了眼段懷瑾和其余眾人,這才嘴角輕勾,給榮陽公主行了一禮。
緊接著直起腰,語氣平緩地開口:“也不知榮陽公主剛剛說的招蜂引蝶指的是哪個蝶啊蜂啊的?”
“可是我不小心招了榮陽公主的蝶還是蜂兒?才惹得公主這般大動肝火?還請公主明說,我也好把他們還給公主。”
“我,絕不奪公主所愛!”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都這一大把年紀(jì)了,又是個帶著一群拖油瓶的寡婦,還當(dāng)真有眼瞎的看上我?估計能看上的,這蝶啊蜂啊,眼光恐怕也是不行的,此等瞎眼的怕是配不上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
“公主若是不嫌棄,還想要眼瞎貨,盡管拿走。但公主若是嫌棄不要了,能不能告知一下這些蝶啊蜂啊的具體名字?”
“不怕公主笑話,之前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有那招蜂引蝶的本事,正巧我府內(nèi)幾個孩子的確還缺個便宜爹,要真有那眼瞎的想上桿子來幫我養(yǎng)孩子,我倒是有點興趣。”
榮陽頓時被宋今瑤一疊聲的話,說的喉嚨一噎。
也被那一句句蝶啊蜂啊的繞得腦袋發(fā)暈。
她差點忘了,當(dāng)年宋今瑤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潑辣嘴毒!
自己皇姐都斗不過那張嘴,自己更不是對手。
有些話,可真扎肺管子!
她能說那些蜂和蝶就是裴驚蟄嗎?
說出來到底誰丟臉?
自己堂堂一個公主,還爭不過一個老寡婦?
“榮陽公主?我這外甥女何時招蜂引蝶了?”
這時,大舅母周氏也上前一步喚了聲,語氣冷沉,眼底明顯帶著怒火,大有一番要理論一番的架勢。
榮陽瞄了眼,心有不甘,但到底還是不想跟燕國公府撕破臉,別開臉僵硬著聲音道:“本公主無非就是開個玩笑,燕國公夫人又何必揪著不放!”
榮陽心中氣悶,卻無處發(fā)泄,她這個公主在先皇和現(xiàn)在皇帝面前都不得臉。
燕國公府,確實不是她能惹的。
但她不承認(rèn),自己是怕了宋今瑤。
宋今瑤算什么?當(dāng)年威風(fēng)又如何?現(xiàn)在能這么跟她說話,無非依仗的是燕家!
宋今瑤自是知道榮陽此時看不起自己,但那又如何?她有勢仗,傻子才不用呢!
燕家?guī)讉€舅舅,都巴不得她能仗著燕家勢力呢!
“既是玩笑,那榮陽公主不介意......我跟幾個把玩笑不當(dāng)玩笑,順桿爬造謠的人,算算賬吧?”
“自是......”榮陽臉黑的厲害,這時候她要是說介意,豈不是證明那群人是她煽動的了?
但要說不介意,這下,也得罪了其余幾家。
一時間,話堵在喉嚨,怎么也說不下去。
與此同時,裴驚蟄帶著晏青和宴玄,剛來到昭慶公主府。
不,也不算是剛來,他們就是在宋今瑤說到“眼瞎的蝶啊蜂啊”時候到的花園。
此時,他們正站在水榭另一側(cè)長廊處,宴玄聽了宋今瑤那一通繞口的話后,摸著鼻子偷笑,又小心翼翼瞄了眼自家大人。
心道:這宋夫人怕是不知道自家大人的心思,這一通,怎么聽著都像是把自家大人罵了進去。
可不是嗎,他家大人就是那眼瞎的蝶啊蜂啊!
不過,剛剛宋夫人說府內(nèi)孩子缺個便宜爹,大人應(yīng)該是能開心的吧?
誰讓大人確實想上桿子給人家養(yǎng)孩子呢!
另一個角度,月洞門處。
昭慶公主和駙馬站在那里好久了。
昭慶嘴角勾著壓抑不住的笑,臉都漲紅了。
“駙馬,我這個死對頭的脾氣,當(dāng)真是一點沒改,連榮陽在她手里都敗下陣來了,你說怎么辦?明明我該是向著榮陽的,但怎么這會兒看榮陽吃癟,還挺爽的呢?”
這邊昭慶的話音剛落,宋今瑤那個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