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聞言,陶又蓮急了,聲音又啞又氣。
崔世錚捏緊了拳頭,重重捶在車壁上。
“我就問你,就算你見到了宋今瑤和裴大人,你該如何說?如何做?若他人問你,你是陸岳什么人?你又是以何身份去搭救岳兒,怎么說?”他壓著嗓音一連地問。
陶又蓮想也沒想就道:“宋今瑤那里我大不了向她坦誠所有,包括修遠假死的事,再把陸修遠還給她,不都說民不報官不究嗎,那個小傻子是宋今瑤的兒子,人又沒死,只要宋今瑤說不追究了,那岳兒便會無事!”
哼!
反正陸修遠那老男人也廢了,她也不稀罕了。
送還給宋今瑤,更好!
“裴大人那里,咱送禮啊!張彪那個死鬼之前留下了不少家產,我都偷偷藏著呢,拿那些去打點,官府不是還有個交罰金免罪的說法嗎,怎么就不行了?”
陶又蓮說話又快又急,眼底一片猩紅。
崔世錚無奈的嘆了口氣,之前他也是這個想法。
可------
“你確定要把岳兒的身份公開嗎?”崔世錚煩躁地跺了下腳。
見陶又蓮臉色越發難看,遂稍軟了語氣接著勸道:“被踢出族譜不算什么,就陸家那幾個重利的老東西,等岳兒日后有出息了,你瞧著,他們準保貼上來,恭恭敬敬請岳兒重回族譜。”
崔世錚沒說的是,就陸家那門楣,回不回族譜其實都沒啥必要。
接著,他又道:“至于弒母弒兄,只要人還好好活著,日后等那位事成后,還不就是咱們一句話就能把這案子栽贓到宋今瑤頭上嗎?”
“到時候,就說宋今瑤為母不慈,構陷兒子!這不就成了嗎!”
“可若是岳兒的身世曝光,你的名聲也會臭掉,到時候不只是你和陸修遠那點破事會鬧得人盡皆知,萬一再牽扯出張彪和徐婉那件事,有你這樣一個母親,你讓岳兒如何自處?那才是真的毀了他!”
崔世錚口中的徐婉,正是陸淵的親生母親。
“可,那萬一岳兒被判了死罪呢?”陶又蓮哽咽著道,心里慌亂得厲害。
“不會。”崔世錚神態篤定:“岳兒是殺人未遂,并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按照律法該是判處流放,到時候咱們尋個替身,半路上把岳兒替換出來就行了。”
“咱再換個角度想,倘若你讓宋今瑤那女人知道了所有真相,你能確保她不會恨死你?報復在岳兒身上嗎?”
“你別忘了,當年宋今瑤生下的那個孩子,可是被你-------”
說到這里,崔世錚也就不再多說了,讓陶又蓮自己想想也好。
其實,他還有個私心,這些事里都有他的影子,他可不能被牽連進去,他還等著那位事成,孫縣令做五品,他好歹也能撈個六品當當吧?
還有一件事,崔世錚沒敢跟陶又蓮說,裴驚蟄那人手段狠辣,律法在他眼里就是個屁,只要他查出那人有罪,是死是活,輕判重判,完全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陶又蓮一臉頹喪失落地回了杏花胡同。
母子連心,雖然表哥那一番道理講出來后,她也覺得很是在理,但覺得是覺得,可這人啊,最難控制的就是心,岳兒情況不明,她憂心得連飯都吃不下。
一夜間,她仿佛老了十歲,眸底黯淡無光,似乎眼角的細紋都增加了不少。
她嘆了口氣,把剛吃了兩口的飯菜往前一推,喚了丫鬟道:“撤下吧,我實在是沒胃口。”
隨后她無精打采地窩回了榻上。
心里卻是把宋今瑤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那個女人當真是心狠。
怎么說也是她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怎么能把孩子往死里整呢?
況且,那賤人這時候應該還不知道岳兒不是親生這事吧?
宋今瑤不是應該像以前一樣,為了孩子什么委屈和苦頭都能咽下的嗎?
怎么偏偏在陸修遠假死后,卻突然對孩子變了態度?
難不成?
宋今瑤是因愛生恨?
她早就知道了陸修遠假死?把怨氣都遷怒到了孩子身上?
或是-----
那女人連孩子被掉包之事也知道了?
不該啊!
若是宋今瑤知道孩子被調包之事,當母親的不是應該第一時間來找她這個罪魁禍首,質問自己親生孩子的去向嗎?
陶又蓮想的亂,心里也亂。
或者說,有些細節她壓根自欺欺人的不敢往深處想,若是再深想,那宋今瑤這人簡直不要太恐怖!
正心煩意亂的時候。
偏偏陸修遠那個老廢物還不讓人省心。
這時,一名丫鬟哭哭啼啼地找來:“夫人,老,老爺一直喊疼,不肯用膳,把我們全轟了出來,喊您過去伺候!”
聞言,陶又蓮氣得不行!
用個膳罷了,還需要她親自伺候?
真拿自己當大爺?
把她當丫鬟使了?
她在榻上翻了個身,氣得牙癢癢,賭氣道:“愛吃不吃!還是不餓!”
說著,隨手抓了個物件朝著小丫鬟扔了過去。
這順手撈的東西也沒個準。
只聽“哐嘰”一聲脆響。
隨之而來的是小丫鬟慘絕人寰的痛呼聲。
倏地,陶又蓮被驚的從榻上跳起。
她眼皮子狂跳地看去,那小丫鬟雙目緊閉,不知是死是活地倒在地上,額頭一個大血窟窿,鮮血正汩汩外冒,很快青石板地面上就汪了一片血水。
陶又蓮嚇得臉色慘白,顫顫巍巍挪步到小丫鬟身側,蹲下身探了探鼻息。
驀的!
她像被燙到般縮回手。
她------
她殺人了??
一時間,她癱坐在地,竟是惶恐的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
時間一滴一滴地過去。
陶又蓮腦海里閃過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數條人命,像丟了魂般。
她愣愣地坐在地上大概有一個時辰后,才喊來心腹小廝把尸體拖出去處理了。
地上的血跡也被清理了干凈,但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散不盡的血腥味,讓她胃里一陣陣的翻涌不止。
“夫人,這,這個安神石碎了,要,要怎么處理?”一個穿著杏黃色襦裙的圓臉小丫鬟,手里捧著剛剛砸死人的兇器,一臉怯懦地問著陶又蓮。
陶又蓮神色僵硬地抬眸看了眼。
之前心中的恐慌竟是瞬息之間去了大半。
肉疼得厲害!
這是一塊虎形安神石,是表哥給她搜羅來的好物,由上等蛇紋石玉打磨而成,通體青綠色,內嵌朱砂,具有驅邪鎮驚,拒陰邪之用,只巴掌大小就要千兩。
虎者陽物,能噬鬼魅,震懾夢魘。
她第一次殺人后,便夢魘不斷,直到表哥送來這塊安神石后,她日日壓在枕下,才能每夜安穩入睡!
這塊安神石跟隨了她幾十年,如今竟是就這么碎了!
忽地,陶又蓮覺得心口仿佛漏了個大洞,空蕩蕩的。
陶又蓮的臉色再一次黑沉下去!
那個賤婢,十條命也抵不過一塊安神石!
“那個賤婢不用埋了,直接扔去亂葬崗喂野狗!”
陶又蓮面色猙獰地吩咐著。
完全沒留意到小丫鬟眸底一閃而過的恨意!
就連下嘴唇都因著極致克制忍耐,咬出了觸目驚心的血痕。
暗處,一雙眼睛卻是將這一切盡收了眼里。
------
不消片刻,陸家主院。
宋今瑤便從影剎嘴里知曉了杏花胡同發生的一切。
她低著嗓音笑了聲:“這陶又蓮怕是從此往后都睡不安穩了!”
杜嬤嬤也跟感慨道:“就是那個小丫鬟死得有些冤!”
可不怎么的,能不冤嗎?
挺年輕的一條生命,竟是因著陶又蓮和陸修遠置氣,斷了性命。
這不是無妄之災是什么?
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錢,遇到個好主子還好,若是遇到個惡毒的,分分鐘鐘都有喪命的風險。
杜嬤嬤同樣身為奴才,心中難免唏噓了一番。
“血債纏身者,方求青石鎮夢;心無塵垢客,自得高枕天明。”宋今瑤幽幽說了句。
緊接著,她嗤笑了聲,語含深意地又說:“陶又蓮怕是手上血債不少呢,如今失了安神石------往后夜里定是夢魘不斷,有冤魂來索命!見鬼也會成常事------”
“說不準趁著這機會,還能炸出來一些咱們不知道的腌臜事。”
“影剎,知道該怎么做了嗎?”
影剎一怔,有些發蒙。
怎么做?
他之前跟著燕六爺時候,遇到不順眼的那都是直接殺了。
這還能怎么做?
很明顯,影剎沒明白宋今瑤是什么意思。
杜嬤嬤見狀,好笑地罵了聲:“木頭!”
“夫人這是讓你找人扮鬼去嚇一嚇那賤人!順便聽一聽那賤人能禿嚕出什么舊事。”
影剎:“------”
影剎很無語。
內宅夫人說話都這么拐彎抹角嗎?
趕上他們暗衛之間的暗語了!
之前影七老大接夫人任務瞧著老順手了。
看來還是他不夠聰明,往后還需修煉,跟老大多學學!
影剎走后,不多久白霜領了個眉目清秀,長相機靈的小廝進來了。
“今日事情你辦得不錯。”說著,宋今瑤朝白霜使了個眼色,白霜領會,塞了小廝一錠銀子。
喜得小廝眉開眼笑。
這么大方的主子可是不多見了,小廝越發地對宋今瑤恭敬起來。
“夫人,可是還有什么事情吩咐奴才去做?”
宋今瑤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個機靈的。
此時陶又蓮不在這里,若是她在這里,定是一眼便能認出,這人正是她和其打探消息的那名小廝。
宋今瑤心中冷笑,陶又蓮還真以為她隨便一打聽,陸府就能有人跟她透露消息呢?
蠢貨!
現在整個陸府的下人簽的全是死契,若不是她允許,豈會有人敢把府中之事透露出去分毫!
她就是要逼著陸修遠慌了心神。
只是她也沒有想到,先慌的會是陶又蓮,效果還這么好,竟是讓陶又蓮慌神到帶著崔世錚親自找上了門。
“杏花胡同有一個圓臉小丫鬟,你去看看能不能跟她拉上關系。”忽地,宋今瑤對著小廝交代道。
“是,奴才這就去辦。”
有些事,自然要掌握先機才能克敵,或許那名小丫鬟后期能用得上。
只是可惜,崔世錚那人也會功夫,暗衛怕打草驚蛇,每次這二人碰面的時候,暗衛都不敢太過靠近,他和陶又蓮在一起時候的談話,沒有探聽到。
小廝走后,宋今瑤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陶又蓮和崔世錚為何齊齊對陸岳那個白眼狼這般在意呢?
不由得,她又回憶起杜嬤嬤那句“夫人?您說三少爺會不會不是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