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離府門百丈遠的位置,影七反手擰著趙源植的胳膊,把人壓在了地上。
這會趙源植低垂著頭,散亂的頭發遮擋了面容,不過倒是安靜了下來,沒有先前小廝說的那般瘋狂言語。
宋今瑤目光朝著暗處掃去,周圍看著不像還有趙源植的同伙,因為是夜晚,只稀稀疏疏隔著很遠圍了幾個看熱鬧的路人。
突的,她的視線在一處凝住,緊跟著瞳孔劇烈一陣收縮。
那里,也就是距離趙源植腳邊不遠處,當真有著一顆人頭。
只是因著夜色看不大清楚,這顆人頭是不是孫氏的。
這時,影七突然抬眸,看向宋今瑤的方向,沉聲道:“夫人,這顆人頭是趙源杰的。”
“......”
宋今瑤神色一怔,如此說來,趙源植殺了不止孫氏一人?
趙源植來陸府鬧事,下人沒帶來,那不知趙府的那些下人是不是也遭了毒手?
宋今瑤心中震撼不已,嘴上低聲念叨了一句:“這趙源植怕是魔障了!”
好一個變態!
剛這樣想著,或許是趙源植聽到了影七那一句“夫人”,原本安靜的人,突然劇烈掙扎起來。
宋今瑤所處的位置有棵樹蔭遮擋,完全隱蔽了她和影沉的身影。
趙源植弄不清宋今瑤的方向,一雙眼睛便各處張望,繼而咆哮哭喊。
“岳母,把文茵還給我好不好?您瞧,我把母親和堂哥都殺了,我能護住文茵了,往后再也沒人能欺辱文茵,讓她出來見見我,跟我回去......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
“嘿嘿......我捅了他們好多刀,我,我還割了趙源杰那畜生的人頭來向文茵賠罪,好多血,好多......”
趙源植嘶吼著,神情癲狂,極為不正常。
宋今瑤見狀,手中的帕子倏地攥緊。
心中感嘆,當真是應了那句話,越是平日看著懦弱的人,瘋起來越沒邊界!
這趙源植心態扭曲了,沒了人性!
“哈哈哈......母親死了,死了好啊,她死了就不能再逼著文茵跟堂哥借種生孩子了,我再也不用聽她的了......”
聽到趙源植竟然當眾提到借種一事,宋今瑤霎時神色一凜,眼中殺意驚人。
她急忙怒喝打斷:“影七,卸了這個瘋子的下巴,送去官府!”
既然已經順利和離,她不能讓大女兒的名聲再受損了。
借種一事傳出去,雖然也能讓趙府被世人唾罵很解氣,但此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誰能管得住那市井流言?
就算她們說趙源杰對陸文茵沒有得手,但世上從不缺落井下石,扭曲事實圖個嘴痛快之人。到時候,就算滿大街蜚語陸文茵已經被趙源杰糟蹋了,這種事他們也百口莫辯,沒法舉證。
所以,她必須要趙源植閉嘴!
宋今瑤站在墻上,周身氣息冷凝。
“是,夫人。”
影七剛應了聲,卸掉趙源植的下巴。
忽地,他耳廓輕輕一顫。
側頭向左側看去。
緊跟著,左側道路便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一身藏青錦衣男子,威風凜凜策馬而來,身后還跟著十七八個也騎馬而來的手下。
是裴驚蟄!
他接到消息,說是陸府門前有人持兇器鬧事,便扔下手中公務,急急趕來了。
原本,他是計劃今夜整理好所有資料,明日一早便出發回京的。
這一耽誤,怕是回京的事又要拖延一日了。
不過,他沒有絲毫猶豫,跨馬就來了。
“裴大人。”
影七心中暗討了聲:裴大人對他家夫人還真是上心。
同時神色古怪地朝著馬上的裴驚蟄點了下頭,他手中抓著趙源植,依舊行不了禮。
裴驚蟄也不在意,影七之前跟在燕六爺身邊時,見了他也沒那么多禮數。
他只是淡淡嗯了聲,便眸子如鷹隼一般在四周掃了一圈。
當看到暗處墻上的宋今瑤時,他眸子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笑意。
可很快便又收斂了起來。
下一瞬,他視線帶著殺意,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盯住被影七扣住的趙源植,冷聲道:“晏青,把此人押走。”
想到什么,頓了下又吩咐道:“帶一隊人即刻去趟趙府,看可還有被殺之人。”
“是,大人。”
晏青得了令,手一揮,喊了七八名玄衣衛撿了地上的人頭,拎著趙源植便走。
此時的趙源植雙臂耷拉,應該是之前被影七卸了胳膊,但腿掙扎得厲害。
拎著趙源植的玄衣衛身材壯碩,虎背熊腰,他感受到趙源植的掙扎,想也沒想地,把人扔在了地上,然后彎下腰,雙手鎖住趙源植的小腿與腳掌,反向狠折下去。
只聽“咔嚓”一聲,趙源植的雙腿就像兩根細面條一般,軟趴趴得再也動不了。
圍觀不多的百姓見狀,駭得捂住了眼睛,大理寺的人,果真如傳聞般狠辣!
但又好奇,指縫露得老大。
這得多疼啊?!
估計趙源植也是疼得死去活來。
但他下巴被卸了,只能發出“嗚嗚......哼哼......”的破碎聲音。
這名玄衣衛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杰作,嘿笑了聲,拎趙源植就像拎個小雞崽子一樣,把人甩上馬背,跟在晏青身后騎馬離開。
其實趙源植身量挺高的,少說也得有一米八,就是瘦了些,可即便如此,在那名玄衣衛手中,力量懸殊的依舊沒法比。
其他玄衣衛也迅速驅散了看熱鬧的老百姓。
只片刻,陸府門前便安靜了下來。
宋今瑤扭頭剛要吩咐影沉帶她從墻上下去。
裴大人來了,她總要下去見個禮才禮貌。就算不見禮,事情結束了,她也總不能一直站在墻頭吧!
可話還沒說出口,忽覺身側黑影一晃,裴驚蟄已經轉息間躍上了墻頭。
宋今瑤回頭就對上了一張放大的俊臉。
瞬時怔愣住。
這一幕,就像陸修遠那個死鬼“出殯”那日。二人臉對臉,近在咫尺。
只不過,此時裴驚蟄的眼底,閃著老狐貍般的玩味。
“宋夫人?墻頭很好玩?”
低低啞啞的男性聲音,混著一陣壓抑的低笑從對方一張一合的薄唇溢出。
“......”宋今瑤瞪眼。
裴大人在笑話她沒了端莊?
宋今瑤心底惱了下。
但轉瞬又沒那般在意了。
罷了。
四十歲的人了,還爬墻頭,確實有些失了體統。
不過,站在高處,那種睥睨下方的感覺,當真還算不錯!
難怪,皇帝的寶座都要比平地高出幾個臺階......
“今日,又要跟裴大人說聲謝謝了。”宋今瑤誠心又帶了點疏離的道。
裴驚蟄眼底的光淡了些:“你是打算站在墻頭跟我說謝謝?進去喝杯茶不過分吧?”
說著,不等宋今瑤反應,裴驚蟄大手一伸,攬了對方的腰,從墻頭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了院內。
“......”
對方的大手還在自己腰側,不輕不重,維持著抱她下來時候的姿勢,宋今瑤反應過來,迅速掙脫倒退兩步。
張了張嘴,遲疑道:“夜已深,大人的手下還在府外等著您。”
這意思是不太愿意請人去喝茶。
裴驚蟄不以為意,裝聽不懂:“無礙,讓他們先守在外面。”
說罷,裴驚蟄已經衣袍一撩,徑直自來熟地向府內走去。
月色下。
他剛剛攬過宋今瑤腰肢的那只手,在袖袍下很是隱秘地輕捻了捻,嘴角也掛著一絲淡笑,似回味,又似在遺憾,沒能多抱一會兒。
墻頭上,影沉和底下的影七對視了眼,二人眼底的神色皆透著復雜的古怪,和一絲了然。
當夜,影七就給曾經的主子燕六爺飛鷹傳書了一封。
裴驚蟄說喝杯茶,當真就只是在庭院涼亭內同宋今瑤喝了杯茶,閑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臨走時候留下一句:“京城見。”
并且把宴玄和另外四名宴姓的心腹,留給了宋今瑤。
宋今瑤沒打算要,她不明白裴驚蟄為何要給自己留人手。
但當她要拒絕的時候,裴大人已經跑的沒了影子。
大半夜的,她又不好追著人出去。
于是,她只得頭痛地對宴玄幾人說道:“你們還是回裴大人身邊去吧,我這里人手夠了,再說我一個婦人,無財無顏的,不需要那么多人保護。”
此時的宴玄一張憨厚的臉,滿是不敢違抗主子般的為難,實則心里都快笑開了花。
他嘴上說著:“宋夫人,大人命我們幾人后期護送您回京,從太和縣距離京城坐馬車,就算不眠不休也需要五六日的路程,中間會途經好幾個山頭和城鎮,現在外面亂,有我們在能安全些。還請宋夫人莫要拒絕大人的好意。”
“也請宋夫人莫要為難我們,我們是聽令行事,若是被您送回去,怕是要受責罰的。”
說著,宴玄低垂的眉眼閃過一絲精明,繼而又裝作很可憐地道:“宋夫人您是不知道,我們大理寺的懲罰,可是很重的,這要挨了罰,怕是十天半個月都起不來那種。”
宴玄嘴上說的可憐,實則心里正在丫丫:呦呵,不容易哈,大人終于有鐵樹開花的跡象了,看來回去能跟老夫人交差了。接下來的日子,他一定在宋夫人面前多說說自家大人的好話,把大人夸成天上有地上無,就不信宋夫人不心動!
宋今瑤這個年紀早就心如止水了,壓根就沒往其他方向琢磨,更是完全不清楚對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聽了宴玄的賣慘,她無奈,只得擺了擺手。
“行吧,那讓杜嬤嬤安排下你們的住處。但我提前說好,等到了京城,你們就乖乖回到你家主子身邊去。”
別在我跟前礙眼!
宋今瑤心里攢了一口氣,萬幸她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不然留幾個大理寺卿的人在身邊,那不是耗子天天在貓眼皮子底下晃蕩嗎?
小命還能有?
與此同時。
可憐的裴驚蟄,帶著笑意回去了驛站。
睡夢中都在回憶著,剛剛他抱到了人。
他完全不知道,不多久,在另一邊,某個收到飛鷹傳書的人,要氣炸了!
嘴里念叨著要扒他的皮,連夜往他的方向趕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