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過。
長街上,馬蹄踏碎青石路般的脆響由遠及近,一掠而過卻不小心驚得檐角銅鈴輕顫。
茶館二樓的說書先生輕輕抬眼,瞥過窗外,一邊擦拭著醒木的灰塵一邊與茶客們閑聊,“諸位聽到沒,這聲響,十有**是江少俠打這兒過了。”
有的茶客心底好奇,忍不住也順著窗外看去,只見好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身著鵝黃色勁裝,胯著銀鞍白馬,握著馬鞭,腰間插著酒壺。唇紅齒白,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豪肝氣膽,颯踏流星,讓路過的多少郎君紅了眼,姑娘紅了臉。
說他是天地間最明媚的少年好像都不為過。
二樓的王府姑娘海棠,無意中一瞥,眼底閃過一絲驚艷,她性子卻是直爽,脫口而出,“好俊美的少年郎啊。”眾茶客哄笑,她也忍不住臉頰泛紅。
海棠是府中獨女,相貌美麗,才氣與見識也絲毫不輸男子,父親極為寵愛,向來對男人不屑的她至今還未出閣。
卻在少年俠客眉眼帶笑撞進她眼底時,心跳也仿佛漏了半拍。
陽光下,微風輕輕吹起少年衣擺,明亮的桃花眼仿佛一泓春水,她的目光仿佛磁石一樣定格在那少年郎的身上,再也移不開。
海棠不自覺整理頭發,卻又想到她坐的這個位置少年大概是看不到的,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發笑。
說書先生見眾茶客對那少俠有興趣,輕笑一聲,端起粗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諸位,咱今兒不說那金戈鐵馬,就說說這江少俠如何?”眾人都來了興趣,端著茶碗和瓜子等待他的下文。
“話說上古混沌時期...”
“誒。”有茶客不滿了,“先生,不是講這江少俠嗎,怎的又扯到了上古?”
先生微微一笑,“客人莫急,且聽我細細道來。”
上古混沌時期,世間本來只有萬物的創造者,也就是神明。
神明總覺得這世間少了些生機,于是女媧娘娘便創造了人類。
可好景不長,一位法力高強的神明,夜淵神智墮落,貪婪自大變成了魔,私自下凡創立了魔界。
魔物橫行霸道,作惡多端,擾的人世間那是一片混亂,不少無辜的百姓甚至死于非命。
天帝派出兩位英勇的神將拼盡全力封印住了夜淵。
而兩位神將也元神隕滅,只留下兩縷殘魂,被神明封入結魄燈的燈芯。
感性的茶客全神貫注地聽著,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
戰爭以后,天穹出現了裂縫,泄露出了可怕的濁氣。
濁氣所到之處,花草動物變成妖魔精怪,死人執念化為厲鬼惡氣,連活人都有可能化為無意識的怪物。
夜淵臨死前心有不甘,用最后的魔力化為詛咒:如果神接觸濁氣就會受到精神污染,喪失神智,墮落為魔。
而被濁氣侵蝕的所有勢力中,鬼族最為囂張強大。
所以神無法與鬼族正面對抗,于是就培養了一大批人類修士,留下七件驅鬼的寶物,放在凡人七大門派中以維持世間的安穩。
直到鬼族有了野心勃勃的新王,并且得到了厲害的法器,狡詐地偷走了七件寶物,放在了鬼界七域,由惡鬼們輪流看守。
自此鬼族愈發囂張,做盡惡事。
茶客們的眉頭隨著情節皺起,指尖都不由得攥緊了桌沿,卻沒有人質疑,近來的不太平大家都了然于心,但因為七大門派的長老都將京城保護的很好,大家并沒有產生慌亂,不過此刻眾人眼神卻都流露出了擔憂。
不過,與此同時,兩位神將的殘魂被神明們保護的很好,歷經轉世已經投胎為凡人,并且成為了修士。
幾位年輕茶客對視一眼,眼底就是驚訝,迫不及待地問說書先生,“那...這二人如今在何處?”
說書先生捋了捋胡子繼續說,“這二人,一位是青云宗的劍客—江伺禹,另一位是緝妖司的捉妖師—凌昭,兩位都是百年難一遇的天才修士。”
先生頓了頓,故意引起茶客們的好奇,才繼續說,“那么方才諸位看到的俊美少年郎,也就是江伺禹少俠了。”
眾人無不感嘆,海棠卻感覺自己的心跳更加快了。
自己看上的人,竟然還如此優秀,海棠捂了捂發燙的臉頰。
講到這里,諸位大概已經明了,這兩位天才少年,日后卻要背負著驅鬼尋寶、安定人世重大責任。
眾茶客都無不出聲贊嘆,“真是英雄出少年...”海棠卻感覺隱隱約約有些擔心。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只見過一面,卻仿佛整顆心都被占據了似的,甚至還替別人擔憂上了。
可一想到心上人如此勇敢,又志在四方,她又感覺血液都沸騰起來,目光不自主又飄向窗外。
街頭明媚的少年走遠了些,與市井的百姓們搭著話,熟稔又自然。“張叔李嬸,早上好啊。”少年帶著活力。
那么親和又溫柔的一個人啊。
長街頭,賣桂花糕的大娘一眼就看見了這個曾經幫她打抱不平懲戒過惡人的少年,不由得心里一軟,拿油紙抱了些新鮮熱乎的糕點遞給他,“來,少俠,上次你幫過我,還沒來得及感謝嘞,拿著,這是大娘的一些的心意。”
江伺禹見此,眉眼帶笑,“大娘,心意我領了,可是這錢還是要給的,您做生意辛苦,我不能白拿您的東西。”說著就要掏出錢袋。
大娘擺了擺手,“少俠是恩人,不必對我這么客氣,拿著吧,少俠以后上山,可能就難見了。”
江伺禹心里一暖,再不好推辭,于是勾唇輕笑,“那就謝過大娘了。”輕輕咬了一口桂花糕,只覺得松軟香甜,溫潤可口。
難見了....
海棠輕輕呢喃著這個詞,心里有了一股莫名的情緒,她總覺得不做些什么,自己總有一天會后悔。
可是這樣想著,她便不自覺走到了街上。
那令她心動的少年就在眼前,她感覺心跳慢了一拍卻又突然跳的很快,萬物都靜止了一般,“那個...”一向大膽直率的姑娘竟然也變得有些羞澀。
江伺禹聽到這一聲輕喚,轉過頭來,只見一個臉頰泛紅的貌美姑娘立在眼前,他輕笑一聲,“是在叫我嗎?”
看著姑娘害羞的模樣,他怕沖撞了人家,所以把語氣放的更加溫柔了。
....
海棠感覺自己要變成一個大番茄了,她的掌心不停發汗。
“少俠,那個....”
啊啊啊啊今天出門帶了這么久,妝已經要花掉了吧,風這么大頭發不會很亂吧,聲音這么小會不會感覺有點不大氣啊。
她想了好一會,終于憋出來一句,“桂花糕好吃嗎?”
.....“啊?”江伺禹愣了一下,不由得覺得她有些可愛,笑得明媚,“嗯,挺好吃的,不過我吃不下了,這些,都給你吧。”說著遞過去。
“謝...謝謝。”海棠感覺自己的臉更紅了,手指有些顫抖地遞過來,“那個,少俠,你以后還會下山來嗎?”
可能問出這句話以后她沒有那么緊張了,語氣也放松了一些,“我還可以見到你嗎?”
江伺禹不太明白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姑娘為什么想見自己,不過他還是禮貌回答,“有緣總會相見的。”
海棠點了點頭。
那時候她突然覺得,不管自己能不能和這個少年在一起,今天和他有這樣的對話,也足夠她開心很久了。
海棠看著他,“那...下次來的時候,你來王府,我請你吃桂花糕,我...也會做。”
江伺禹唇角輕揚,“真厲害...那在下就謝過姑娘一番美意了。”
他突然覺得,這次下山,遇見的人和事,都是那樣美好,那樣的真情與誠摯真讓人難忘。
海棠眼底都是喜色,眼睛也亮了幾分,“嗯,那就一言為定!”
與此同時,茶樓的角落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手里攥著一枚色澤溫潤精致昂貴的玉佩,腦海里不斷閃過一些畫面。
燃燒的鎮國公府,還有哭鬧的孩子。
可是兩個世子,為什么只救出來一個呢。
他強迫自己不再想那場大火,只是握緊了玉佩,輕聲呢喃,“阿禹,是時候讓你知道真相了。”
突然,一只信鴿掠過青瓦白墻的街道,羽毛沾染了草根與花瓣的新鮮氣息撲面而來。
江伺禹卻一眼認出了它,皺了皺眉,“青云宗出事了...”
他取下白鴿腳上的字條,展開一看,眉頭卻皺的更緊了。
他向海棠作了作揖,禮貌說道,“抱歉,姑娘,在下只能失陪了。”
海棠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攥緊了手里的桂花糕,“有緣再見,江伺禹。”
少年打馬而去,余音在巷尾消散。
賣桂花糕的大娘看見這藏不住的少女心事,嘴角也壓不下來,“哎呦,年輕就是好....”準備收攤回去,卻發現自己的竹筐旁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錢袋,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有銀兩。
想起少年掏錢時,這錢袋與他那個是一模一樣,大娘心中明白了幾分,眼角有些濕潤,不自覺嘆道,“這孩子啊...”
此刻,青云宗殿外。
魔族少主商映沉冷笑一聲,看著倒下的青云宗弟子,輕蔑道,“區區凡人,不過如此。”
大師兄顧淮之有些憤怒,“閣下不要欺人太甚,若是師尊回來,定要爾等好看。”
“好看?”商映沉像是聽見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冷峻黑眸一沉,勾唇,“本尊已經夠好看的了。”
魔族眾人也不要臉地附和起來。
顧淮之感覺自己要被氣暈過去,“無恥之徒!看招!”
“雕蟲小技。”
商映沉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嘴角微微上揚,念起法訣,強烈的氣息從手指尖涌出,與顧淮之的劍意對抗。
而那樣的氣息剎那間變成了濃黑的霧氣,如同無數漆黑的鎖鏈纏向顧淮之,顧淮之心中一震,被霧氣觸碰到時,他感受到了皮膚迅速腐爛的灼燒感,心中也越來越驚恐。
突然,一道光芒如驚鴻般墜下,鵝黃色的身影破開黑色霧氣,少年足尖未落地,手中長劍已出鞘,劍身震顫的余音里,人已穩穩落在顧淮之身前,擋住了所有殺機。
眾弟子皆是面露喜色,驚呼道,“是江師兄,江師兄回來了!”
江伺禹轉過身,微微垂眸看著顧淮之,眼神很安穩卻帶了一絲擔憂,“師兄,沒事吧?”
顧淮之斂去那抹嫉妒的神色,恢復了平靜,“無妨,幸好師弟你及時趕來。”
憑什么我們師出同門,我還是師兄,卻總是低你一等呢?
顧淮之這樣想著,又看著眾人崇拜的神情,更加不是滋味。
商映沉眸光一沉,似是沒有想到有人可以抵住他的攻擊,“江少俠果然是名不虛傳,只不過,本尊倒要看看,你能撐到幾時。”說著又揮手甩出一道灰暗色的氣浪,萬千魔物同時隨著他的攻擊若隱若現,猛的涌上江伺禹身邊。
江伺禹腳尖點地,身輕如燕般掠起,長劍在身前劃出一道銀亮的弧光,“叮”的一聲,氣浪化作鎖鏈被盡數斬斷,斷口處的黑氣瞬間消散。長劍身上的白光越發熾盛,所過之處,黑氣如遇烈陽般迅速退散。
“邪不壓正。”江伺禹輕念術語,將心中浩蕩之氣封入劍意,劍身嗡鳴發出寒光,映出魔物扭曲的嘴臉,他順勢將這些惡心的東西踹倒,劍鋒再落,直刺頭顱,徹底斷絕其生機。
少年劍客居高臨下看著這些魔物,眼底都是毫不掩飾的鋒芒,“宵小之輩。”
商映沉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少年。
明媚俊美,意氣風發。
縱使他見過再多珠寶美人,卻只不過是一副副精致的皮囊。
可這個人,不一樣。
他有力量,少年人的生命力,還有強大的劍術,還有....
他是唯一不畏懼自己的人。
真是可笑,商映沉突然覺得自己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緒。
這個從少年時期就野心勃勃的魔族少主,為了變得強大不擇手段,而不知不覺中,他也越來越向往力量。
那樣眼神清亮如明星的人,那樣真摯溫柔地看著他的師兄....從小聽慣了阿諛奉承謊言蜜語的商映沉也莫名地想要知道,被那樣的人關心、擔憂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那抹倔強的鵝黃色的身影,仿佛一顆細刺扎進了他的心里,他身上的戾氣都散了幾分。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少年,一字一句地呢喃少年的名字,“江伺禹。”仿佛要把他刻進腦海最深處。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話音剛落,他就化作一道黑色的霧氣,帶著眾魔物消失在了江伺禹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