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竟有如此離奇的事情.......”六扇門的林捕頭蹙了蹙眉，再次確認，“王小姐，您確定您看到的是真的嗎？”語氣里帶著懷疑。

海棠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點了點頭，“大人，我所言...句句屬實。”目光里帶了一絲緊張，生怕對方不相信自己。

林捕頭聽著這詭異的證詞，陷入沉思，“怪不得這幾天接二連三有人失蹤，原來非常人所為。”

海棠想起來了。

前段時間失蹤的那兩個孩子，都與自家弟弟玩的很好，可惜幾天時間過去了，還沒有消息。

難道...真的兇多吉少了嗎。

她心里的擔憂與害怕被無限放大。

小滿絕對不能有事。

她看著林捕頭，聲音帶了一絲哭腔，“求大人，一定要找到我弟弟。”

林捕頭趕忙扶起她，嘆了口氣，“在下自然會盡力而為，只是...”他猶豫著開口，“依照姑娘的證詞，恐怕此事與鬼怪脫不了干系。”他神情嚴肅。

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聽說，只是我一介凡人，怕是沒有辦法與妖魔鬼怪抗爭。”他轉過身，聲音沉靜，“你，立刻騎馬去緝妖司，請凌昭道長過來。”

他遞給捕快一個銅牌，上面刻著六扇門三個字，“到時候你就把這個交給道長，他看了自然會前來相助。”

海棠想起那日在茶樓聽說的天才捉妖師，眼底閃過一絲光亮，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這位年輕的道長身上。

捕快接過銅牌，揣進懷里，轉身便往石階上跑，馬蹄聲在暮色里敲得急促，很快消失在遠處的樹林里。

捕快到了緝妖司才知道，凌昭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去了青云宗，他正欲離開，一個小道士攔住他，“等等，大人，青云宗離此處太遠，還是貧道來通風報信吧。”

捕快感激地點點頭，連忙道謝。

小道士將符紙平攤在掌心，指尖蘸了點清水，在符紙中央輕輕一點。“嗡”的一聲輕響，符紙上的朱砂符文驟然亮起。

“師兄，京城王府出了詭事，恐是妖祟作孽，六扇門請您前來相助。”

話音剛落，他屈指一彈，符紙瞬間化作一道金芒，像受驚的流螢般竄向空中，在空中盤旋半圈，便朝著渡口的方向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光殘影，轉瞬消失在暮色里。

與此同時，凌昭正盯著院子里的麻雀出神，忽然見一道金芒從遠處飛來，穩穩落在他掌心。金芒散去，竟是一張黃符紙，符紙上的符文還在微微發燙，師弟的聲音清晰地從符紙中傳出，仿佛就站在耳邊說話，話音落時，符紙便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風中。

凌昭沒有絲毫猶豫，披上衣服就準備離開。

江伺禹見狀趕緊出來，“凌道長，你身體還沒有好全，要去哪里？”

凌昭淡淡地說，“京城出了一宗案子，與妖邪有關，需要我去解決。”

江伺禹沉吟片刻，看著他語氣堅定，“我陪你。”

凌昭聞言有一絲詫異，“你不怕惹上麻煩？”

江伺禹搖搖頭，“我在的話，如果遇到什么危險，還可以保護你。”

接著話鋒一轉，半開玩笑，“再說了，以后去鬼界，這種事情應該還有很多...也算是提前練練默契吧？”

凌昭思考了一下，“也好...”

“不過，你要跟緊我，這種案子，怨氣極重，一不小心，就可能萬劫不復。”他皺了皺眉，認真說。

江伺禹點點頭，“你放心。”

說罷，凌昭指尖凝出一點冷白微光，光芒驟然擴散成半透明的光隧道，二人身形便如被輕煙裹住，足尖未沾地，緩緩向后隱入光門深處，門扉隨最后一片衣袂消失而閉合，只余下空氣中殘留的淡淡靈力氣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王府門口。

江伺禹不由得贊嘆，“比我御劍還快。”

凌昭笑了笑沒有說話，二人走上前去，勞煩門口的下人進去通報。

江伺禹不由得想起來上次下山，那個愛吃桂花糕的姑娘，指著王府說自己家就在這附近，可那時候的王府...

府邸雖然占地不大，青磚黛瓦圍出一方小院。朱漆大門不算闊氣，門楣卻嵌著兩方雕花門簪，銅鋪首打磨得锃亮。

而此刻...青磚黛瓦色澤變淺，仿佛蒙了一絲灰氣，微弱的燈籠光朦朧得仿佛織了蜘蛛絲一般，有些詭異。

海棠聽說捉妖師趕來，眼中的疲憊被期望取代，她趕緊跑出來，卻無意撞進那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中...

心亂亂的。

“江少俠...”

是他....他也來了？

海棠搖了搖頭，把腦中的思緒甩了出去，平靜下來，弟弟失蹤，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只是心里還有一絲顫動的余溫。

江伺禹點點頭，“王姑娘，又見面了。”

凌昭并沒有詫異他們認識，只是開門見山地說，“王姑娘，可否帶我們去看看家弟的內室？”

海棠知道他們要來調查，點點頭，“道長，少俠，請隨我來。”

海棠領著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可越是往前走。

凌昭捏著羅盤的手就微微泛白。

突然指針瘋轉，停留在了一處西側的房前，那地方清冷靜謐，與此同時，海棠也停下腳步，“就是這里了。”

他們推開門，房門發出垂死般的吱呀聲。

凌昭打量著四周的布局，沉吟開口，“王姑娘，胞弟失蹤當日，可有什么異常？”

海棠想了想，把當時可怖的所見所聞從頭到尾描述了一遍。

凌昭點點頭，認真聆聽著，思考片刻后問道，“姑娘剛才說，當日里聽到傳來仿佛指甲撓墻的聲音，可否告訴貧道是在哪個位置？”

海棠想了想，指向墻壁角落下方。

凌昭皺了皺眉，“一直在下面？還是從上往下？或者從下往上？”

海棠有些疑惑開口，“從我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起，好像就一直在下面，有什么問題嗎？”

江伺禹緊盯著墻面突然開口，“這說明，“它”可能一直是趴在地上的。”

海棠腦海里不由得浮現這個畫面，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別怕，也只是猜測。”凌昭淡淡開口，“姑娘，據我所知，您的弟弟，是花雨巷第三個失蹤的孩子？”

“正是。”說起這個，海棠眼眶濕潤，“道長，您一定要找回我弟弟，也不知道是誰這么殘忍，連孩子都不放過，現在鄰里街坊都不敢帶孩子隨便出門了。”更何況...小滿還是在家里憑空消失的。

江伺禹安撫了她幾句，想了想，問道，“王姑娘，之前那幾個孩子，和您弟弟，有什么關系嗎？”

海棠點點頭，鎮定下來，“第一個失蹤的孩子，叫福豆，是李府的嫡公子，第二個失蹤的孩子，叫江九，是江府的嫡公子，都和小滿是發小，關系特別好。”

凌昭擰了擰眉，沉聲道，“都是富家公子，還都是小孩子..這個連環失蹤案，看來不簡單。”

江伺禹點點頭表示贊同，“那...王姑娘，您再想想，除此以外，還有沒有和家弟年紀相仿，玩的又好的公子？”

海棠認真回想，“嗯...有，田府的小公子，小玉，他們四個經常一起玩。”想到弟弟，目光又變得柔和，心里越發難過了。

江伺禹見狀，語氣溫柔地安慰她，“王姑娘不必擔心，家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海棠點點頭，行了個禮，眼底多了一分感激，“這次，就拜托少俠和道長了。”

凌昭點點頭，又看向江伺禹，“江少俠，絕對不能讓小玉變成第四起失蹤案的受害者。”

江伺禹輕輕一怔，看向他，目光溫柔下來，“道長果然與我想到一塊去了。”說罷，他們就告別海棠和王老爺，準備前往田府。

田府大門關的嚴嚴實實，江伺禹上前一步輕輕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一個下人打開門，一臉警惕，“你們是？”

凌昭看著他，“麻煩通報你們家老爺一聲，就說緝妖司凌昭，有要事求見。”

下人這才放心下來，“勞煩道長等我一會。”

過了一會，一個一臉富態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客套了幾句，“不知道長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凌昭卻無心與他廢話，直接切入主題，說明了來意。

“這....”田老爺思索片刻，又想到自家夫人這些天因為失蹤案心神不寧，再想到有凌昭這樣法力高強的捉妖師相護，畢竟放心一些，點了點頭，“那兩位請進吧。”

凌昭來到玉公子房前，面色凝重，迅速踏罡步斗，足尖點地劃出玄奧符文，口中念念有詞。

“朱砂為引，符紙為憑，八卦定界，妖邪莫近！急急如律令！”

瞬間一道透明屏障拔地而起，仿佛要將世間妖邪擋在此之外。

做完這些以后，他才放心下來。

凌昭挑了一間離小玉公子近的廂房，剛準備坐下，就看見江伺禹帶著包袱走進來。

他挑了挑眉，“少俠不去廂房睡覺，來貧道這里做什么？”

江伺禹看著他，“在下只是擔心道長安危，所以...準備晚上在這里守著，道長...意下如何？”眼底一片澄澈。

凌昭一愣，有些好笑，“貧道雖然小病初愈，但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少俠何必如此擔心？”

江伺禹搖搖頭，皺了皺眉，“這不是小事，還請道長不要推辭。”

“可是...這怎么使得...”凌昭猶豫。

雖然...都是男子，可他并不習慣和別人同床共枕。

可江伺禹的動作卻打斷了他的話，彎腰在床榻旁鋪干草，似是要打消他的顧慮。

凌昭在心里松了口氣，可是又莫名覺得有些愧疚，“江少俠...”

“晚上你且安心睡著，夜里若有動靜，我才能立刻知道。”江伺禹的語氣帶了一絲安心的力量。

凌昭放心下來，同時也感覺到一絲暖意，“嗯...”過了一會，他躺上了床榻，卻不敢睡熟，仿佛在等待什么危險的到來。

江伺禹躺在地鋪上，望著窗外清冷的月光，腦海里浮現了凌昭冷若冰霜的面容，轉過頭來面朝他的方向，“凌道長，你沒睡吧，要不我們倆來聊聊？”

凌昭點點頭，“嗯...聊什么？”眼神平靜。

“聊你為什么成為捉妖師，又為什么決定去鬼界？”他輕輕問，卻又好像在問自己一般。

凌昭淡然開口，“使命。”

是啊，從出生到現在，從師父傳授武藝，再到長大成人，眾人皆夸贊自己是天才，為什么選擇這一切呢，都是為了使命，不管傳說是真是假，不管鬼界是否兇險，都要義無反顧地去做，這就是使命。

江伺禹忍不住開口，“道長捉妖這么多年，可知自己所求為何？哪怕到最后...孑然一身，也不懼孤獨嗎？”

凌昭微微抬眸，神色依舊淡然，“所求不過正義二字，妖有善惡，人有公私，我只愿斬惡邪，護天下無辜百姓平安無恙，至于...私情，于捉妖之事無益，又何必放在心上。”

“斬惡邪....”江伺禹喃喃自語，忍不住看向那人清冷的輪廓，“當真是個冰山美人...”這樣想著，卻愈發覺得凌昭熟悉，不禁一時間看呆了。

凌昭見此，心中難免有些厭煩，誤以為江伺禹也同凡夫俗子般好色輕浮，瞬間冷了臉，“少俠的心思若是不在案子上，往后也不必跟著貧道浪費時間了。”

江伺禹見他誤會，有些著急，連忙解釋道，“在下一時失禮，只是見...道長生的眼熟，并無冒犯之意。”他的眼神真摯，懇切，像個犯了錯的小狗一樣真誠。

凌昭見狀，氣也消了大半，又想到的確與江伺禹一見如故，語氣也緩和了些，“罷了，是貧道曲解少俠的意思了。”

江伺禹松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我和道長一樣，都是為了使命。”

“我從小，就是那個被選中的人。”他自顧自地說起來，月光傾瀉而下，灑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又增添了幾分柔和。

“師父的恩情，同門的期待，還有時不時出現的困境都讓我沒有辦法逃避這一切。”

“一開始我根本就不相信那個傳說，我覺得我就是一普通人...我不可能做到，其實...我也害怕受傷，我還特別怕疼。”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卻在黑暗中亮晶晶的。

“我見過很多人...因為惡鬼作祟而受傷，甚至是失去生命。”

“師父告訴我，如果不能強大起來，就只能被其他異族欺負，他說他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那一次偶然，我第一次靠著師父教我的，居然真的救了一個人，我那時候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原來我真的可以通過自己去保護別人，甚至是保護師父，保護我的同門。”回憶起那時候，他心里一陣顫動。

“然后那時候開始，我就激動地覺得，我想要做點什么...就像他們期望的那樣，不一定要名揚天下，做什么救世主，可是至少問心無愧吧。”

說完以后，發現凌昭沒有說話，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太啰嗦了？”因為聊志向時激動得臉頰有些泛紅，剎那間笑意燦爛，面容仿佛綻開的桃花。

凌昭認真地聽了這么多，他一時間沒接話，只是愣愣地看著月光下那個泛著光芒的人影，他不善言辭，心里卻莫名觸動了一下。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真誠這么感性的一個人呢，談起自己的志向的時候又那么明亮清澈。

凌昭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種敬佩，連帶著平日里寒意逼人的聲音也變得溫和起來，“我們一起努力。”

江伺禹差點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了，他第一次從凌昭的語氣里感受到了一絲溫度，他忍不住偏頭去看，“道長你被鬼附身了？”

“.........”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不好笑是不是，哈哈哈...”

他尬笑了幾聲，轉過頭卻詭異地發現凌昭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連帶著整個人都更加溫柔起來。

這啥情況？

不過...“道長，我覺得你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凌昭面色一僵，有些不自然，“我不是很經常笑。”

“那以后...多笑笑。”

凌昭在黑暗中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見了一絲欣賞，這是來自于兩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之間的惺惺相惜。

……………………

夜色像被調慢了節奏，整個世界都沉進一片溫柔的靜謐里。

今夜是個平安夜，什么都沒發生。

凌昭和江伺禹只好決定再繼續在田府待一段時間。

不過...一直怎么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

江伺禹拿起佩劍，頓了頓，看著凌昭囑咐道，“道長，你今天就先別出去了，留下保護那個孩子，有事用傳音符告訴我，我出去調查調查。”

凌昭思索片刻，點了點頭，“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