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舟與他的書童硯方,剛回到三房院子,就聽見院內,母親周夫人正在和嫂子小周夫人互相陰陽怪氣。
“婆母身為女子,怎能舞刀弄槍,傳出去,還以為蕭家苛待了咱們周家。”
“呵呵,我和你不同啊,我家成肅就我一位夫人,他血氣方剛,我跟侄媳婦學武功,是為了強身健體,老了也多陪伴成肅。”
“婆母一把年紀,把這種閨房之事拿出來說,真是……真是滑稽。”
蕭云舟一個頭兩個大,正打算溜走,一轉身,被他的親哥蕭文遠抓住。
“硯方!”
蕭云舟本想求救書童,發現硯方跑的比他還快……
蕭文遠被母親和妻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看見弟弟,可算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蕭云舟!你又去哪了,讓你寫的策論寫了嗎,父親讓你看的書目你看了嗎!”
蕭云舟吊兒郎當地挑眉:“寫了,看了,行了沒?”
“不行!”
蕭文遠眉頭緊皺,冷聲道:“你看看你,不讀書,整日惦記武夫干的事,父親是刑部尚書,你不理會,反倒天天把什么大將軍二將軍掛在嘴邊,像個什么樣子!”
“那是顧刀將軍!”
“我管什么刀將軍劍將軍。”
“還有前幾日先生讓你練的字,那是你寫的嗎,那是硯方寫的吧!”
“我冤枉,硯方的字哪有那么丑。”
“你——”
他一說話,周夫人和小周夫人不吵了,一致看過來。
周夫人語重心長地嘮叨:“文遠說的對,云舟啊,你也不小了,再有兩年就是及冠之年,是該好好讀書,明年春闈考取個功名,以后在朝堂之上,也能幫襯你父親和大哥,再說,你就是真想練武,等考中進士了,我親自給你選武師,你到時候練個夠。”
蕭文遠訕笑:“聽到了沒,為兄就不用你幫襯了,主要是父親年事已高,又公務繁忙,你得為他分憂!”
他只是個六品的工部員外郎,自幼不及蕭家其他人聰明,不過,他也沒什么大志向,倒也活得自在。
小周夫人則翻了個白眼,嗤笑:“云舟考取功名?那還是學武吧,正所謂窮學文,富學武,咱家供得起,就算王爺不成了,說不定蕭家還能再出個武將呢。”
“閉嘴!”
“住口!”
“住嘴!”
話音剛落,蕭文遠蕭云舟和周夫人,異口同聲。
“不管王爺是什么樣子,不管外人怎么說,他都是蕭家家主,夫人請慎言。”蕭文遠道。
周夫人更是叉著腰:“你是肚子大了,就心思野了,但是你別忘了,蕭家是因為王爺才有的今天,因為王爺,才有了世襲罔替的王爵之位,蕭家可以沒有我夫君,你夫君,但一定得有王爺。”
蕭云舟眼神銳利如刀,沉沉地看著小周夫人:“堂兄的腿,是為大燕廢的,你不配議論他。”
“你,你們三個這么急做什么,我只是一時口誤,說錯了話,我當然敬重王爺,還有文遠,你難道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小周夫人沒想到自己一句話,這仨人都反應這么大,只好解釋,扯著蕭文遠衣袖,語氣嬌嗔,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蕭文遠望著夫人隆起的小腹,臉上重新浮現溫和笑容:“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母親,云舟,你們不要見怪。”
周夫人:“呵呵。”
這話揭過,蕭云舟又變回張揚不羈的模樣,抬起雙臂疊在腦后,懶洋洋地走出院子。
“我就想不想讀書,就是想學武,就喜歡顧刀將軍,我以后要當將軍,你們管不著。”
“這孩子!”
周夫人氣得不行,蕭文遠又開始安撫自己母親。
夾在母親和妻子中間的感覺,太難了!
只是,他一直望著蕭云舟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視線。
想起之前在書房看見那些被翻爛的兵書,蕭文遠原本罵弟弟不爭氣的話,說不出口。
堂弟蕭熠之以軍功封王,他的腿,為大燕廢了。
蕭家若沒有一個學武之人,往后只會江河日下。
而自己又笨,又年紀大了,不可能棄文從武。
他的弟弟,是替他,拿起了小時候最不喜歡的刀。
*
跟王爺“各奔東西”后,謝窈回到扶光院。
其實扶光院和流霞院就隔了一堵墻,只不過,扶光院地方開闊,院植梧桐。
流霞院更靜,院內有一棵高聳的黃櫨樹。
謝窈看見院子西北角的空地,叫來忍冬:“你去把追墨抱來,還有王爺給我的那六對聘雁,連著籠子一并端來,以后,就養在那兒吧。”
忍冬并沒有覺得不妥,長思等人還在熟悉主子的行事風格,也不敢多言。
“明日丈量好尺寸,在這里壘個雞窩,再圈出籬笆,要高一些。”
謝窈又找來七兩,拿出一張紙,就像自己當初吩咐他去買引火之物清單那樣,將這張紙交給他。
七兩連忙打開紙,看了一眼。
——南淮大街丙字號宅院。
他心里松懈許多,還好還好,這次要燒的只是個宅院。
“你暗中查一查,這宅院里面住了什么人,房主是誰。”謝窈吩咐。
這處宅院,是謝明安密室賬冊內,對應金眼玉佛最明確的地址,且被王管事作證過,受賄者是個神秘貴人。
如果能查明宅院主人,證明文昌伯向朝中三品以上高官行賄,就算謝明安再謹小慎微,也逃不過追責。
七兩:“只是查,不燒啊?”
謝窈:“你把我當什么了,我這么心善,是隨隨便便就燒別人宅院的人嗎。”
七兩匆匆離開。
謝窈站在院中,視線落在院門口的門檻上。
那門檻足有一尺高,上面還雕刻著精細的花紋,尋常人跨過無礙,但對于坐在輪椅上的人來說,卻是極大的阻礙。
蕭家正廳,還有流霞院等一些王爺常出入的地方,都拆掉了門檻,但聽說扶光院是王府落成時,專門建做王妃院子的,王妃又一直未定,所以沒有人敢動。
謝窈當即喚來齊嬤嬤:“嬤嬤,我想把扶光院的門檻拆了,用青石砌成平地,不知需要多久?”
“拆門檻?”
“是,扶光院的正門,正屋,偏房,廂房等,門檻全拆掉。”
齊嬤嬤一愣,想了想,用力點頭,笑得格外燦爛:“這事不難,老奴馬上去辦,一日就能砌成,只是,有幾個屋的門簾得跟著更換,但也不費事。”
謝窈也不知自己只是拆個門檻,她怎么忽然高興了。
齊嬤嬤拉著丫鬟棠心離開,走的時候,兩人低聲嘀咕。
“扶光院如此氣派,王妃為何要讓人拆了門檻啊?拆了之后,門能關嚴實嗎。”
“你這小丫頭懂什么,王妃,心里是有王爺的……”
另一邊,蕭熠之正在流霞院里屋。
他把白術白蘞等侍衛都趕走,悄悄找出一大包靖寧夫人留下的繡繃絲線等物,開始縫制香囊。
自己親口說的王妃是全才,給他縫了七八個香囊,那坐在輪椅上也要完成。
只是,剛繡一會兒,他腦海里就浮現出一個名字。
——顧刀。
——王妃在北境的舊相識。
同為武將,雖然蕭熠之沒見過這個顧刀,卻聽過此人之名,也曾分析過他打過的幾場大仗。
顧刀出身黔首,名字都是顧大將軍賜的,傳聞他俊美似女子,還有人說他就是個女子,曾與蘇懷恩齊名,在北境聲望極大。
此人十三四歲就上了戰場,輕騎破陣,十五歲曾大破領兵進犯邊關的雍國太子,因為這件事,他名聲大噪,這兩年也屢屢建功。
而且,顧刀和謝窈年紀相仿。
蕭熠之喃喃一句曾說過的話:“本王,年紀很大嗎。”
忽然,外面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白蘞“嗖”地進來稟報:“王爺,出事了!”
蕭熠之迅速將桌案上繡繃掃到一旁,面無表情地抬眸,道:“以后進本王的房間,要敲門。”
“……屬下知道了。”
“什么事?”蕭熠之鎮定地問,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是王妃的人來,讓本王今晚去扶光院了?”
白蘞:“沒有,但王妃把門檻拆了,王爺你說,她是不是想把您掃地出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