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謝窈以為孫姨娘故意中毒,這是謝明安和她一起的計劃。
但她中毒后的種種行為,還有她質疑反駁芳兒的話,卻讓謝窈看了出來:孫姨娘,也在謝明安的算計之中。
算計失敗后,他毫不猶豫就將孫姨娘當成棄子。
要是孫姨娘此刻的絕望與覺悟都是演的的話,那她的演技,未免太好。
由此可見,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
只是,謝窈并不打算同情。
“一切,都是我做的。”
孫姨娘低著頭,仿佛變成了一具提線木偶,緩緩地說:
“我本想生下孩子,求伯爺抬我為平妻,但見到伯夫人被封為誥命夫人后,我怕了,怕自己即便生下孩子,伯爺也不會抬我,我便想讓伯夫人犯錯,借此奪回中饋。”
孫藥令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自己女兒:“馨蘭,你……”
可很快,他明白了女兒的想法。
事到如今,辯解已經沒用,他女兒認了罪,但腹中有孩子,文昌伯還會保下他們。
要是把文昌伯拉下水,且不說他們父女倆什么證據也拿不出來,就算有證據,文昌伯陷害伯夫人,他們也是幫兇。
孫姨娘和謝明安對視,在他滿意的目光中,又道:“是我讓我爹給我下毒,和伯爺沒有關系。”
謝明安立即露出悲痛的神情:“本伯多年的妾室,竟如此歹毒,實在是讓本伯心驚膽戰。”
剛才不敢說話的謝家人,聽到孫姨娘認罪,一個個重新跳出來。
謝二爺:“我早就說了,大嫂絕不是那等歹毒之人,果然,一切都怪孫氏手段陰狠!”
謝老夫人嘆道:“杜大人,這毒婦腹中,畢竟還有伯爺的孩子,稚子無辜,只求大人看在一切是她自謀自演的份上,饒過她吧。”
“這樣陰狠毒辣的枕邊人,本伯斷不能留。”
謝明安沉聲道,回頭又向許素素保證起來:“夫人放心,等她生下孩子,到時候,本伯立即將她逐出謝家,以慰夫人今日之辱!”
孫姨娘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她說:“不必等到時候,我現在就可以讓你看看你兒子。”
謝明安:“什么?”
他沒聽懂孫姨娘這話什么意思,只感覺一直溫順如家羊般的女人,現在變得有些陌生。
突然,孫姨娘踉蹌地轉身,撲向身旁的人。
司法參軍正在專心看戲,被嚇了一跳,下一刻,孫姨娘已經拔出他的佩劍!
她舉起劍,眼中閃過決然,只猶豫了剎那,就往自己腹部捅去!
謝明安這才明白她要做什么,她要殺他的兒子,他后半輩子的命根子!
他驚恐地大吼:“不要!”
千鈞一發之際,孫藥令撲上前將孫姨娘按倒,哭喊著抱住她:“馨蘭,不要啊,你傷了孩子,你會死的啊!”
她痛不欲生地掙扎著,揮動刀鋒,甚至劃傷了孫藥令的手臂。
“爹,你放開我,讓我帶著他的孩子死,一起死!”
謝窈瞇起眸子,看出了孫姨娘眼中的死志。
她拔出白蘞的佩刀,刀刃一挑,將孫姨娘手里的劍挑飛,再反手輕甩,刀就收回刀鞘,發出錚鳴之聲。
一系列動作,干脆利落,如颯沓凜風,讓王爺看得出神。
“你就這點骨氣,死,有什么用?”
挑劍瞬間,謝窈微不可聞的聲音,在孫姨娘耳邊響起。
孫姨娘渾身一震,看向她。
她這才想起來,其實,謝窈一開始就告訴了自己真相。
她說了,毒下在了安胎藥里,可自己太蠢了,居然不信。
孫姨娘急火攻心,“噗”地嘔出一口鮮血。
她放棄了掙扎,渾身癱軟。
“還不把這個毒婦捆起來,她腹中還有我的孩子,本伯的孩子!”
謝明安見孩子保住了,驚急交加。
剛才的情景,差點把他嚇暈。
他從沒想過,一直乖覺聰慧的孫姨娘,只是讓她背個鍋罷了,就會忤逆他,甚至要帶著他孩子一起死。
此刻,謝明安看孫姨娘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剝。
孫姨娘任由自己被繩子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她嘴唇染血,笑得瘋癲,說道:“對,我不死,我今日不死,明日死,明日不死,后日死。”
“你個瘋婦,你在胡說什么?”
下一刻,孫姨娘說出口的話,讓所有人面色一變。
“謝明安,孩子還有五個月,這五個月,我要讓你日日活在擔驚受怕之中,你防吧,你捆吧,你就看看,我能不能帶著你的兒子,一起死!”
謝窈淡漠地看著狀若瘋魔的孫姨娘,眼神清醒而寒涼。
她的母親,用了這么多年,如今才看清謝明安的真實面目。
憑什么孫姨娘一朝覺醒,就可以痛快地報復?
她該清醒的活著,去折磨謝明安,也折磨她自己。
孫姨娘一直算個聰明人,只需要自己一句提點,就想到了報復謝明安更好的方式。
帶著孩子背鍋而死,算什么報復?
她活著,接下來的五個月,謝明安只要還想要自己兒子,就會日夜寢食難安,時刻提心吊膽,害怕孫姨娘會尋死,帶著他兒子一起死。
在這孩子出生之前,謝家,再無安寧之日。
“瘋了,你真是瘋了。”謝明安喃喃,好像第一次認識孫姨娘。
他努力緩神,讓蔣四將繩子捆的更結實一點,仿佛這樣,孫姨娘就能好好活著,活到生產的時候。
但是他也知道,這怎么可能,就算他千防萬防,也防不住孩子在孫姨娘肚子里。
這個瘋子,就是要折磨自己。
孫藥令也被捆綁起來,老臉更顯滄桑。
這時,去搜芳兒房間的幾名下人跑回來。
“小伯爺,找到了,小的在芳兒床底下和枕頭里面,找著一封信,還有五十兩銀子!”
杜語堂接過信,展開一看,是故意寫得歪歪扭扭的字,確實是讓芳兒承認下毒,再誣陷是誥命夫人指使。
謝明安湊到他面前,語氣懇求:“大人你看,證據確鑿,孫氏這個毒婦也親口承認,但下官慚愧,她懷著伯府的骨肉,就算有錯,也罪不至死,這畢竟是下官家事,還有孫藥令,也沒有真的下毒……”
“還望大人給本伯一個面子,從輕發落,網開一面,今日是王爺王府的回門禮,事情若鬧大了傳出去,實在是不太好看。”
杜語堂瞥過靖北王,眉頭皺起。
這場鬧劇,最后是孫姨娘自作自受,得到了報應。
既沒鬧出人命,又沒有傷到旁人,除了孫藥令身為宮中御醫,在宮外下毒,此為罪責,別的,他還真不好管。
一片寂靜中,許素素緩緩站起來,將按在臉上的帕子拿開。
謝窈心中一痛,看見母親臉頰上,還未消退的紅痕已經變成個淡青色的巴掌印。
她鳳眸凌厲,冷笑道:“文昌伯是非不分,毆打自己的結發妻子,傳出去,確實不好看。”
許素素則站直身子,走到了眾人面前,輕聲反問:“謝明安,你覺得,這件事能這么算了?”
杜語堂點頭:“伯夫人說的是,伯夫人乃靖北王妃之母,二品誥命夫人,文昌伯,你怎敢沒有證據,掌摑誥命夫人?若你不敬誥命,此乃大罪!”
謝明安臉色一白:“本伯哪里不敬誥命,本伯說了,自己只是一時沖動。”
杜語堂搖了搖頭,他想起手中的信件,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芳兒,語氣嚴肅起來。
“芳兒,你再仔細說說,你怎么知道,這封信一定是孫姨娘給你寫的?”
芳兒渾身發抖,被杜語堂這么一問,下意識看向謝宴。
“就是孫姨娘啊,只有她知道奴婢認字……”
其實知道她識字的下人不少,只不過,知道這事的主子只有孫姨娘一人,所以,她堅信給她送銀子的就是孫姨娘。
何況,孫姨娘的丫鬟不都承認了嗎,她不明白京兆尹大人,為何還要揪住自己不放。
“奴婢是在小伯爺勸說下說出實情的,奴婢真的沒有下毒,也已經知錯了,小伯爺,求您救救奴婢。”
情急之下,芳兒低下身,朝謝宴磕頭。
謝宴走上前:“大人,確實是在下發現了這賤婢的問題,她也已經將事情交代。”
芳兒眼眶一紅,卻不敢辯駁,只是怔怔地望著他俊朗如玉的容顏,努力緩解心中的不安。
杜語堂又看向另一個磕頭磕暈的孫姨娘丫鬟:“再把她叫醒,本官還有問題要問。”
謝明安連忙瞥了一眼蔣四,見蔣四很是從容,他放下心來,胸有成竹地立在一旁。
問吧,再怎么問,一切都是孫姨娘干的。
司法參軍拿起茶水,打算將這個丫鬟潑醒。
忽然,突變陡生!
寒光閃過!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候,謝宴撿起地上剛才被謝窈拍飛的短劍,一步沖到芳兒面前,單手提起她衣襟。
一劍,割向芳兒喉嚨!
“呲——”
鮮血噴薄而出,濺了謝宴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