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駕結(jié)束，皇上又道：“皇姐，朕已經(jīng)在宮中準(zhǔn)備了宴席，不如與朕同乘回宮。”

長公主微微頷首，沒有推脫。

既然她已經(jīng)回京，入了這棋盤，就不會逃避。

慶公公又跟百官道：“奴才已備好宮宴，各位大人可以移駕宮中了。”

靖北王忽然開口：“本王乏了，與王妃告退。”

皇上知道他的性子，今天能在城門口迎接長公主，已經(jīng)是很給面子了。

他掃過靖北王輪椅上的雙腿，也沒攔著。

圣駕緩移，長公主坐在下首，淡淡地說：“皇帝借本宮與謝窈那丫頭來挑釁太后，還讓那丫頭做了女校尉，是把本宮當(dāng)?shù)妒沽恕！?/p>

皇上語氣微沉：“皇姐對朕來說，不是刀，而是自幼的庇護(hù)，是朕唯一的家人。”

長公主搖頭：“當(dāng)初護(hù)下你的是靖北侯府，后來幫了你的，是靖北王和江家，本宮那時候，已經(jīng)人在雍國了，哪里庇護(hù)得了你。”

“可皇姐已經(jīng)為朕做到最好，如果沒有皇姐，朕當(dāng)初，也不會被江家選中。”

皇上說著，回想起年幼時，沈家被冠上謀逆罪名，他的母后被他的父皇賜死，他從高高在上的皇后嫡子，變成讓先帝厭棄的沈家外孫。

如果不是皇姐李相宜，做為大燕第一美人，如明珠璀璨耀眼，讓人還記得世上有他這個五皇子，他怕是早就被斬草除根了。

皇上認(rèn)真地說：“此次封皇姐為鎮(zhèn)國長公主，改健婦營的營號，追封母后，朕就是想讓所有人知道，燕國的江山，是朕李家的，輪不到江太后和江家來指手畫腳。”

他又道：“吏部的權(quán)柄，皇姐就隨便拿著，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客氣。”

長公主沒再說話，目光望向緩緩離開的靖北王府馬車。

謝窈推動靖北王的輪椅上車，她身姿如玉，眼神明亮，讓長公主又想起那日在成佛寺看見的她。

皇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笑道：“靖北王妃雖然絕色，也確實(shí)是很順眼，可朕卻不知她有什么特別，值得皇姐和如晦都如此看重。”

長公主濃墨似的鳳眸，更深沉了幾分。

她收回視線，鳳眸闔上，掩下眼底一抹淚光，低聲說：“若本宮的女兒還活著，也有謝窈這么大了。”

皇上瞳孔微縮，一段塵封的記憶涌上心頭。

那年，他還小。

皇姐李相宜，與還是鎮(zhèn)遠(yuǎn)侯世子的顧昭棠情投意合，兩人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可就在顧家下聘前幾日，先帝為了與雍國議和，下旨讓皇姐嫁給雍國皇帝。

顧世子在宮門外跪了三天三夜，直到皇姐出面，親自對他說出冷言冷語，老鎮(zhèn)遠(yuǎn)侯進(jìn)宮，打斷了自己家兒子一條腿，把他帶了回去。

顧家只是個沒落侯府，沒一個月，先帝就把顧世子丟去北境當(dāng)吉祥物了。

可沒想到的是，皇姐竟然懷有身孕！

先帝一邊延遲雍國的和親，一邊將皇姐送去成佛寺。

后來，李璟只知道，李相宜生下了一個死嬰。

皇姐被送去雍國，這一別，就是十幾年。

十幾年來，或許是皇姐并不受寵，或許是雍國老皇帝忌憚她的身份，她沒有再生下一兒半女。

知道這件事的人，如今超不過一掌之?dāng)?shù)。

皇上登基后，也不敢讓顧昭棠知道他和皇姐，曾有過一個孩子。

否則，大將軍非得瘋了，率軍去雍國搶人不可……

“是朕不好，當(dāng)年護(hù)不住皇姐。”皇上愧疚地說。

“都過去了。”

長公主語氣恢復(fù)平靜。

一閉上眼，她還是能回到自己生產(chǎn)那一夜。

如果她的女兒平安健康地長大……長公主不想細(xì)想，任憑心痛如刀絞，面上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此刻，王府馬車并沒有直接回府，而是應(yīng)王妃要求，駛向澄園。

王爺靠在輪椅上，看著王妃若有所思的樣子，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剛當(dāng)了校尉，王妃就開始盤算如何領(lǐng)兵打仗了？”

謝窈：“可惜啊，羲和營的人都在北境，我這個羲和營校尉，是個光桿校尉。”

蕭熠之暗示：“你看本王，像不像光桿王爺？”

謝窈瞬間雙眼放光。

“不像，不像，王爺手下能人無數(shù)，還有那么多王府親衛(wèi)。”她回過神，也不繞彎子了。

“三日后，我想借小白侍衛(wèi)，和幾名王府親衛(wèi)中，靖北軍的老卒一用。”

蕭熠之：“你開口，本王自然是允的。”

謝窈主動解釋了一句：“小白侍衛(wèi)和靖北軍，都是跟西戎對戰(zhàn)過的，對西戎人很熟悉。”

蕭熠之明白了：“對付西戎人，那本王更無意見。”

快到澄園，跟在外面的白蘞喊道：“王爺，前面有人。”

謝窈掀開車簾，見蘇懷恩和忍冬，各自騎在馬上，早已等候在路邊。

她微微一笑，翻身下車。

王爺則仿佛看不見王妃這叛經(jīng)離道的行為一般，悠悠地說：“哪有人了，繼續(xù)，本王要去拜見岳母大人。”

白蘞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被白術(shù)拉住，跟車離開了。

蘇懷恩望著王府馬車遠(yuǎn)去，半晌，默默豎起大拇指：“少將軍真是……御夫有術(shù)。”

在老蘇面前，謝窈流露出恣肆張揚(yáng)之氣，拍了拍他魁梧的肩膀：“不值一提，說正事。”

“少將軍讓忍冬姑娘來找末將，有何吩咐？”蘇懷恩正色起來，躬身詢問。

謝窈道：“三日后正午，安平侯會在云鶴樓外遇見刺客，你身為京畿營統(tǒng)領(lǐng)，就以演武之名提前到附近巡邏，等刺客出現(xiàn)后，護(hù)住安平侯，平息混亂。”

蘇懷恩瞪大眼睛，沒有問謝窈怎么知道安平侯會遇刺，而是脫口而出：“末將何必救他，讓他死了，豈不是更省事？”

謝窈：“……”

“且不說安平侯這人，行事荒唐，死有余辜，”蘇懷恩撓了撓頭，硬朗的面容呈現(xiàn)出一種憨憨的精明，“他是皇上唯一的弟弟，先帝僅剩的皇子，萬一皇上始終無子，他就是皇太弟，他死了，說不定大將軍——”

他話說到一半，閉上了嘴，卻難掩眼中的狂傲。

謝窈猜出了他的心思。

二十萬北境鎮(zhèn)遠(yuǎn)邊軍，忠于燕國是忠于燕國，但也磨刀霍霍，時刻準(zhǔn)備著給大將軍黃袍加身。

連大將軍麾下已經(jīng)調(diào)回京好幾年的蘇懷恩，都是這個想法，咳咳，也難怪先帝和皇上都忌憚大將軍。

謝窈卻搖頭：“這場刺殺，安平侯本就不會有事。”

刺客，是太后聯(lián)手的西戎人。

目的是嚇唬安平侯，順便除掉江叢嫣。

前世陸慎言能替安平侯擋箭，也是誤打誤撞。

謝窈并沒有跟蘇懷恩解釋太多。

蘇懷恩隱隱猜出什么，不再追問。

“行，少將軍發(fā)話，末將絕對照辦！”

“還有一件事。”

謝窈從袖中，掏出一封寫好的信，遞給他，眼神溢出戾氣：“把這封信，交給陸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