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聽到這話,徹底呆住。
見顧大將軍沒有反駁,他們明白了謝窈的身份。
“靖北王妃就是顧刀,她,她真的是邊軍少將軍!”
“可不是說王妃身受重傷了嗎,怎么……”
白蘞咳了咳,直接竄上前:“誰說王妃受傷了?王府有說嗎?你親眼看見王妃被抬回王府了?明明是奸人行刺王妃,被王妃殺了個干凈!”
“……”
從安然無恙的謝窈在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開始,謝明安就僵住了。
他以為謝窈重傷垂死,卻沒想到,她不僅沒事,還是顧大將軍的徒弟顧刀!
更沒想到,顧大將軍千里奔襲回京,竟然,是為了給謝窈撐腰!
謝窈微微一笑:“師父,好久不見。”
顧昭棠和她相視一笑。
從前,謝窈是文昌伯嫡女,還是個未婚的小姑娘,大將軍不愿讓人知道她是顧刀,連謝窈的許多軍功,都被冠在軍中其他將領身上。
否則,誰還敢娶她,誰還能娶她?
顧昭棠不希望自家小徒弟,落得和自己這樣“孤獨終老”的下場。
但現在謝窈已經與謝家斷親,并且嫁給靖北王,木已成舟,那么,就沒必要再隱藏了。
顧大將軍和靖北王,同時揮手:“抄!”
白蘞率領王府親衛直接沖進謝府抄家,大將軍身后的將士,也上前按住謝明安,把他的手反捆起來。
“你們不能抓我,顧昭棠,你瘋了,身為邊境大將,怎能無詔回京!”
“太后,太后會來救我的!謝窈,你個賤人,你竟然沒死,你憑什么沒死——”
謝明安歇斯底里地掙扎嘶吼。
大將軍翻身下馬。
剎那間,長槍的槍尖,落在謝明安的脖頸。
槍尖刺破皮膚,一縷鮮血,從他的脖頸流出來。
只需再一挺槍,就能直接貫穿他的喉嚨。
謝明安如被扼住脖子的雞,驟然失去聲音,驚恐地瞪大眼睛。
大將軍冷眸瞇起,唇角揚起冷厲的弧度,聲音低沉反問:“怎么不叫了?”
隨即,他對謝窈說道:“本侯進京之前,已經下令,讓蘇懷恩率領京畿大營,兵圍江府,此刻江家,大概已經……束手就擒。”
謝明安瞳孔震動:“兵圍江府?!”
他還在等太后救他,結果太后已經自身難保。
謝明安神情驚恐而震驚,剎那間,他明悟過來,謝窈是故意的,放出重傷消息拖延時間,讓大將軍領兵回京。
大將軍可以輕而易舉解決太后和江家,更別說,一個小小的自己了……
他和太后想把謝窈變成棋盤上的棋子,可謝窈,她早已跳出他們的棋盤。
王爺聽到這話,道:“太后形跡可疑,江老丞相和江尚書與朝臣結黨營私,本王已進宮請旨,皇上旨意,召顧大將軍回京,平定朝局。”
他昂首挺胸,試圖讓王妃夸夸自己。
而謝窈此刻,卻心情復雜地望著許久不見的師父。
上一世,她回京后,直到死,再也沒有見到大將軍。
她現在知道了,自己的生母很可能是長公主。
那么,長公主十八年前的孩子,父親是誰呢,好難猜啊。
她把大將軍當師父,大將軍卻要成為自己的爹!
謝窈瞇起眸子,看向顧昭棠身后那二三十名邊軍將士,有幾個,是她麾下熟悉的袍澤。
她故意假裝重傷,一是為了給王爺一個動兵的理由,二是降低太后和謝明安的警惕,讓大將軍回京,一舉拿下江家。
太后前世,是在兩年后造反的,那時京中人心惶惶,連被囚禁在莊子里的自己,都知道外面不太平。
所以,她決定將太后身后的江家,提前扼殺。
大將軍果然也如她所想,回到了京城。
他明明只率領了二三十個將士,卻能一句話,就讓蘇懷恩聽他號令。
而蕭熠之一句話,給了無詔回京的大將軍一個合理的理由。
這幾日靖北王一直跟自己待在一起,只是派人給皇上遞了消息,但根本沒進宮。
即便王爺不說這句話,皇上年前曾客氣地讓大將軍回京過年,所以大將軍遲到兩個月收到信,又遲到一個月回京,也很合理。
皇上能說什么嗎?
大將軍和靖北王捉拿謀逆亂黨,肅清朝野,難不成皇上要問罪大將軍無詔回京,問罪靖北王假傳圣旨?
那得看看二十萬北境邊軍,和十萬鎮遠軍鐵騎答不答應。
如果皇上覺得他們能造反,那他們最好的解決方式,是真的有能力造反。
謝窈心里,再次升起一種對權力的渴望。
再多的算計,考量,在手握重兵,站在權力巔峰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這一世,她想以女子的身份,執長纓,站上無人敢輕視她的位置。
“末將王行,見過少將軍!”
“末將空青,見過少將軍!”
兩名謝窈麾下的副將,同時向她抱拳。
王行年過三十,脾氣暴躁,是蘇懷恩回京后,繼承了他的職責,自己的第二任沙包陪練。
空青則和白蘞年紀相仿,原本是北境的乞兒,被她撿來后,展現出性格中的機靈狡詐,成了她麾下軍師。
空青跟她伏擊過敵軍,在軍中擔任校尉一職。
謝窈擅長撿人,她撿到過一個空青,一個忍冬,還有一個,是在羲和營駐地附近開酒肆的顏娘。
謝窈微微頷首,看到他們二人,她回想起了從前軍中的日子,周身的氣息變得張揚,冷戾,她變回了桀驁的邊軍少將軍。
“王行,你跟著我。”
謝窈沉聲下令,讓七兩帶路。
“空青,你跟七兩去謝明安的書齋,書齋內書架設有機關,里面,是一間密室,將其中的東西,全都搜出來。”
“末將領命!”
她帶著將士,讓茗兒領路,前往謝家二房的院子。
謝宴落到謝二爺手里,被關到了二房院中。
此刻的二房院里,二房夫人和二房小兒子已經被王府親衛抓住。
見到謝窈,二房夫人脫口而出:“你竟然沒……”
謝窈一個漠然的眼神,讓她心里“咯噔”一聲,強行把“死”這個字咽了回去。
謝窈來到關押謝宴的庫房,狠狠一腳,直接將木門踹碎。
她心頭一跳,只見庫房內,謝宴被粗繩捆在一根柱子上,渾身傷痕累累,嘴角流淌著血,頭歪在一邊,像是沒了意識。
“謝宴,”謝窈走上前,嗓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姐姐來了。”
這個小廢物,可別死了。
她探了探弟弟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氣流,緊繃的身體才松懈下來。
謝宴聽到她的聲音,艱難地睜開眼。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謝窈熟悉的面容。
謝宴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很淡的笑:“姐姐,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別廢話,”謝窈揮刀割斷他身上捆著的麻繩,動作放緩,“再浪費力氣,你可以直接死了。”
“不,不會的……沒等到姐姐,我可……舍不得死。”繩子斷開之后,謝宴身子一晃,差點栽倒。
謝窈伸手扶住他,手觸及到他身上的傷口。
謝宴疼得悶哼一聲,卻很是滿足地倒在謝窈懷里:“姐姐……你是在擔心我嗎?”
他仰起頭,直勾勾望著謝窈瑩白的下巴,聲音斷斷續續:“對不起,我還是廢物,我聽到……謝明安和芝黛的談話,本想告訴你,卻被,被發現了。”
謝窈扶著他的胳膊,想安慰他一兩句,但沒想好說什么。
這時,倉庫角落里忽然竄出一道身影。
是謝家二爺謝明守,一輩子唯唯諾諾的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高舉著一把長劍,眼神瘋狂。
“謝窈,你害了我大兒子,謝宴又害了我二兒子,我要你們姐弟倆償命!”
謝宴瞳孔驟縮,急得想推開謝窈,但他渾身是傷,根本沒有力氣,只能嘶啞地喊:“謝窈,小心!”
謝窈反手將謝宴護至身后,同時拔刀,揮刀——
寒光一閃,鮮血沖天而起。
長刀直接砍斷謝明守的肩膀,幾乎要把他一條手臂削下來。
“呃啊!”
謝明守慘叫一聲,手里的劍瞬間掉落,他直接摔倒在地上,疼得渾身抽搐,爬都爬不起來。
謝窈的長刀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血,才收刀入鞘。
她想到了安慰謝宴的話,眼神睨視地上翻滾喊痛的謝二爺,說道:“你看,總有人比你更廢物,這樣想來,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
謝宴:“……嗯。”
謝窈并沒有計較謝二爺對自己的偷襲,何必在意一個死人對她的看法呢。
她攙扶著弟弟走出來,忍冬前來,給謝宴喂了藥,又找出金瘡藥先簡單治外傷。
王府親衛正將謝家人一個個押出來,包括病殃殃一副快斷氣樣子的謝成榆,瘋瘋癲癲的謝成柏。
謝窈環視眾人:“孫馨蘭呢?”
跟著空青去搜查密室的七兩,不知何時回到她身邊。
他壓低聲音道:“幾日前,謝明安把孫姨娘發賣了,聽說,是賣到她從前發賣我的那家牙行。”
“是嗎,”謝窈挑了挑眉,“那就去把她買回來,送去莊子里做工吧,再把謝家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想必,她會干得更賣力一些。”
七兩面露笑容:“小的明白。”
所有丫鬟下人,也都被聚到一起。
這個時候,謝老夫人竟然想帶兩個老仆逃跑。
很快,她被抓到丟到地上,拐杖都被踩斷。
謝老夫人跪到地上,衣褲濕噠噠的,渾身瑟瑟發抖,甚至不敢抬頭看謝窈。
見到她這副模樣,謝家更是再沒有一個人敢反抗。
謝明安如約看見帶著一隊官差趕來的京兆尹和司法參軍,但沒等他新生希望,杜語堂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靖北王等人行禮:“見過王爺王妃,大將軍。”
隨即,他下令道:“奉陛下旨意,將謝府抄家!”
謝宴忽然掙扎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杜語堂身邊,“噗通”跪下。
“杜大人,我要狀告謝明安!”
杜語堂對這個少年印象深刻,因為他曾當著自己的面,將謝家的丫鬟割喉。
“小伯……謝公子要狀告什么?”
“我要狀告,謝明安和當朝太后合謀,雇傭死士刺殺靖北王妃!”
謝宴聲音沙啞顫抖,傷口被牽扯出疼痛,卻還是死死地盯著謝明安。
“昨日,因為我聽到他和太后身邊掌事姑姑芝黛談話,他就把我交給二叔,想讓二叔折磨死我!”
謝明安抬起頭,怒視謝宴:“你這個白眼狼,老子養你這么大,你竟然幫謝窈這個外人害我,老子真該殺了你!”
“在你眼里,有誰是你內人嗎?我這個兒子,不過是你的工具而已。”謝宴冷笑,笑得咳嗽起來。
他褐色的眼底,跳躍著殘忍和恨意:“謝明安,我說過,我要看著你死。”
謝府大門敞開,聽到謝宴的話,外面的百姓都暗暗咂舌。
“兒子狀告父親,還如此決絕,這昔日的小伯爺真是心狠。”
“虎毒尚不食子,怎么不看謝明安把謝公子折磨成什么樣子了。”
“王妃沒跟謝家斷親之前,還是他女兒呢,他竟然勾結太后刺殺王妃,罪該萬死!”
這時,搜查完密室的謝窈麾下軍師空青走上前。
他將一個陳舊的牌位,和一把鎮魂香丟到地上,厭惡地說:“謝明安弒父在前,就不要怪謝公子大義滅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