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窈清晰記得,前世,一名舉子因為嫉妒陸慎言,買通了陸府膳夫,在他們二人飯菜中下毒。
安平侯得知救命恩人中毒,特意求太后恩典,讓宮中御醫為她和陸慎言診治,又由尚藥局配了解毒藥方。
陸慎言中毒較輕,解毒后身子很快轉好,謝窈卻因為中毒導致舊傷復發,從此武功盡廢。
現在,王管事說,孫姨娘從娘家尋了毒藥要暗害自己。
孫姨娘的爹,正是尚藥局的孫藥令。
那說明,前世尚藥局給她配的解毒藥方,孫姨娘讓人做了手腳。
更有甚者,說不定給她和陸慎言下毒的舉子,也是孫姨娘買通的!
再想到孫姨娘如今有孕在身,之后會生下兒子。
而母親手中還有當年許家部分陪嫁,即便是一小部分,也足以讓人眼熱。
母親去世后,陪嫁留給了自己。
所以,哪怕她已經嫁給陸慎言,孫姨娘仍舊要對她下殺手!
她死了,許家給母親的陪嫁,還有她自己的嫁妝,就徹底落回了謝家手中。
沒想到她命大,活過了那次下毒。
但最后,還是被謝明安害死。
王管事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什么謝明安向老尚書行賄,送金眼玉佛,還有別的,要么是多年前的舊事,沒有證據,要么,僅僅是他的猜測。
只有提起孫姨娘的事對謝窈有用。
王管事,不過是謝明安手下一個小小的管事。
她這個爹,比她想的藏的還要深,行事還要謹慎。
前世王管事聽命殺了她的原因,她還無從得知。
眼下唯一的解釋,就是謝明安為了嫁妝娶了母親,害死母親不夠,還想吞下母親留給她的錢財!
“今日之事——”
謝窈只是說了前四個字,王管事已經咣咣磕頭:“今日之事,小人絕不敢透露出去,求您看在小人還算聽話的份上,饒小人一條賤命吧。”
見謝窈不語,他狠下心來。
“若大人日后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小人可以出面作證,揭發文昌伯的惡行!”
原本,王管事對謝明安還算忠心,但那日,他被二小姐弄斷了腿,謝明安不但不救治他,還罰了他半年月錢!
之后更是對他不聞不問,沒叫人看過一次。
多年來忠心耿耿,有什么用?
而且,御鷹司的探子都潛入伯府調查謝家了,說不定謝家要完了,他更得為自己尋個出路。
謝窈看著王管事,眼眸低垂,似乎是在考慮他說的話。
半晌,她開口了:“殺你,豈不是打草驚蛇?”
王管事驀地松了口氣:“多謝大人!”
御鷹司說出這句話,就代表自己不會死了。
“你今日所言,若有半句虛言,我御鷹司自然有千百種方式,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謝窈語氣透著威脅。
“小人絕不敢欺瞞大人!”
王管事聽到這話,心中更是放心許多。
他又要賭咒發誓,謝窈卻說:“口說無憑,我可沒有我同僚那么好糊弄。”
“大人想要如何?”
謝窈指尖敲了敲桌案:“寫三份供狀,把你方才所言的樁樁件件都寫清楚,簽字畫押。”
“小人遵命,”王管事連連點頭,忍不住又問,“不過,為何要寫三份?”
謝窈語氣輕松,一字一頓:“自然是為了你的命啊。”
她像是辦好了事情的御鷹司探子一般,懶洋洋地解釋:
“一份,我呈上去邀功,一份,御鷹司留作案底,第三份你自己收好,以后需要你指正時,也算你的功勞,若上面的內容變了,那……”
她頓了頓,聲音淬著陰森殺意:“我就只能拿你的項上人頭,當罪證呈上去。”
“小人明白了。”王管事嚇到渾身顫抖。
無論如何,這位御鷹司大人只是查案,事后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給他留了一條活路。
他戰戰兢兢地奮筆書寫。
謝窈就這么站在他面前,盯著他,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王管事越寫越快,越寫越熟練,越寫越狠,恨不得在供狀上怒罵謝明安祖宗十八代。
最后,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畫押。
不到三盞茶的功夫,王管事就寫完三封一模一樣的供書。
謝窈看了看,將其中兩封收好。
在王管事緊張的眼神中,她轉身離去。
直到謝窈徹底消失在夜色中,王管事才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
“得救了……”
他低聲喃喃,手忙腳亂地將自己那份供狀藏好。
這可是他保命的東西,不能有任何閃失。
謝窈懷揣著兩封供狀,身影在黑夜里穿梭。
腦海中,回想起蕭熠之對她說的話。
——“慶才不僅僅是皇上的宣旨太監,還是御鷹司副司使,謝二小姐之前在慶才面前做得很對。”
正是這句話,讓她意識到,宣旨那日,自己胡亂惡心謝明安,說他拿出的賞銀是貪墨民脂民膏,這句話,被慶才暗暗記下了。
或許,原本賞銀過多,謝明安用許家頗有錢財做借口,慶才相信這個理由。
但此一時彼一時,謝窈是皇上賜婚的靖北王妃,謝家成了靖北王的親家。
皇上賜婚選中謝家,本就是看謝明安無太多實權,現在謝家忽然暴露出一些讓人意外的事,自然要調查清楚。
皇上當然不愿意自己挑選了半天,最后給靖北王選出個強大的助力。
因為蕭熠之的提醒,所以她看見王管事下跪后,立即想到御鷹司。
她將計就計,假借御鷹司的身份,探到了王管事的底細。
至于事后,這件事會不會暴露……
且不說御鷹司查謝家,本就是淺嘗輒止,如果只查到行賄這點事,不會論罪。
她相信,有人會給她抹去所有蹤跡的。
謝窈停下腳步,取出其中一封供狀。
她面前,是謝老夫人的院子。
這院子和謝明安的書齋不同,三更半夜的,院外并無家丁。
謝老夫人的外屋門口守著兩名丫鬟,此刻已經睡死過去。
謝窈直接從外面打開窗戶,翻身進去。
她繞過屋里守夜的老嬤嬤,將王管事的供狀,丟到謝老夫人的桌案上。
隨即,謝窈轉身離開。
她跟王管事說:殺他,會打草驚蛇。
還告訴他,寫三份供狀,是為了他的命。
巧了,她不怕打草驚蛇。
她要的,就是他的命!
王管事無辜嗎?
前世,他帶人殺了自己,只是聽從謝明安或孫姨娘的命令行事。
如今什么事都還沒有發生,他已經跪地求饒,還愿意指認謝明安曾經行賄。
他似乎很無辜,不該死。
但是,謝窈不想考慮這些。
她只是要他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