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王昨日在云鶴樓,特意對她說,他要把謝成榆違背軍規等事告訴皇上。
如此一來,倒省的她再找老蘇幫忙。
但她也不能全指望靖北王。
蒲葦不知謝窈的意思,見她眼下泛著淺淺的青色,壓低腳步退了下去,還攔住了來問二小姐吃不吃宵夜的忍冬。
兩個姑娘都知道,小姐這幾日,實在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
謝窈在浴盆中閉上眼,細想著之后的事。
謝枝想入宮為妃,想必,現在謝明安已經打通了關系,只差臨門一腳。
如今這一腳,已經咫尺天涯,難了。
其實今晚,讓韓思雪鬧大了是最好的,她是一把最好的刀。
但她也是前世唯一替她說話的人,她不能真讓她被送去官府。
為謝成榆這種人償命,不值得。
不過,現在這樣……
也足夠了。
就讓謝明安以為還有希望,繼續上下地點,說不定,還能牽扯到更深一層的關系。
謝窈如此想著,泡在熱水中,漸漸睡著了。
*
這兩日,謝家的事在京城已經傳開,樁樁件件,都成了茶館里百姓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原本只是說謝家二小姐從邊境回京,謝家書香門第,居然有這樣沒規矩的女子,還被皇上賜婚,要嫁給靖北王。
想那靖北王喜怒無常,謝二小姐也跋扈非常,眾人都等著看他們婚后的熱鬧。
距離大婚,還剩半個月了。
但沒想到,就這半個月,謝家也能生出更大的風波。
文人陸慎言——雖然出身寒門,但端方溫潤,交友廣泛,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結果是個薄情寡義,逛青樓不承認也不給錢的負心漢,還當眾嘲諷王爺,被謝二小姐狠狠教訓了一頓。
謝家二房長子謝成榆,年少有為的京畿營校尉,平日里是呼風喚雨,走到哪里,身邊都跟著三五個擁躉前后呼應。
結果違反軍規,欺壓百姓不說,還陷害謝二小姐,非說人家私會男子。
最后被靖北王和虎賁將軍好一陣教訓,回到家后,瘋了,又覬覦堂妹,聽說把妻子氣得當場要與他和離。
這些事要說是怎么傳出來的,謝成榆重傷未愈,把京中的醫館請了個遍,勝濟堂的大夫回來后,說人是半死的,由此,大家都知道了。
皇宮,御書房內。
半個月來,靖北王已經兩次進宮。
上一次,是來謝皇上賜婚,當眾說自己最不喜歡溫柔賢淑的女子。
皇帝問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靖北王:“臣喜歡灑脫張狂的,越囂張越帶勁?!?/p>
皇帝驚呆了:“如晦,你是認真的嗎?!?/p>
如晦,是蕭熠之的表字。
靖北王一本正經地點頭。
于是,皇帝將原本賜婚謝家女的圣旨,直接填上了謝家嫡女謝窈的名字。
聽說此女是健婦營回來的,肯定帶勁。
這一次,是告狀。
“臣自從受傷后,本就心灰意冷,日夜難安,還要被百姓嘲諷殘疾,實在是不想活了?!?/p>
年輕的皇帝身著明黃龍袍,端坐在龍椅上。
聽蕭熠之說到陸慎言當眾嘲諷他是廢人,皇帝龍顏大怒,大喝一聲:“放肆!他敢如此說你!”
頓時,御書房門口的兩名小太監,還有皇帝身邊的首領太監慶公公,全都屈膝跪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朕曾經聽裴愛卿提起過陸慎言,說此人文采斐然,未曾想,他竟敢對如晦不敬,當真該死!”皇帝怒道。
只有蕭熠之坐在輪椅上,面色平靜如止水:“謝二小姐已經替臣教訓了陸慎言,當眾打得他滿地找牙?!?/p>
皇帝的眉毛松了松:“那就好,這謝家二小姐,倒是個妙人,和你很是相配。”
御書房內燒著最溫暖宜人的銀霜炭,靖北王卻身穿厚重嚴實的玄色蟒袍,眉眼冷寂如霜雪,周身不見一絲暖意。
皇帝嘆了口氣,別開頭,仿佛不忍看靖北王蒼白的面容。
皇帝和蕭熠之同歲,當年沈家被先帝滿門抄斬,沈皇后被賜死,還是五皇子的他也被牽連,與長公主一起,差點過得連宮里的太監宮女都不如。
是蕭家,護下了他。
后來,可以說皇帝是在靖北侯蕭家,和蕭熠之一同長大的。
所以,平時有誰敢提及蕭熠之雙腿殘疾,皇帝會比他還要憤怒。
“慶才,”皇帝眼神微冷,“傳旨下去,陸慎言辱及親貴,言行無狀,失了讀書人的本分,終身不得參加科舉,朝堂之上,亦永不錄用?!?/p>
“奴才遵旨?!?/p>
慶才連忙應下,心中有一絲同情那位陸學子的遭遇,但很快就下去傳旨了。
誰讓他得罪了靖北王,王爺為陛下登基立下汗馬功勞,當年老侯爺和先帝是結拜兄弟,現在王爺和皇帝同樣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尤其是王爺受傷后,陛下待他更是獨一份的好,就連當今太后的幼子安平侯,有什么恩寵賞賜,也得排在王爺后面。
蕭熠之又說起謝成榆。
皇帝仿佛不經意地問:“此事朕也有所耳聞,聽說他違背軍規,已經被虎賁將軍逐出京畿大營了?!?/p>
“他想陷害臣的王妃,就是不把臣放在眼里,臣自然要讓蘇懷恩滾過來,管教好自己手下。”蕭熠之淡淡地說。
皇帝內心一定,疑心消散許多。
他最清楚如晦的性子,從不屑于說謊。
既然如晦這么說了,就證明蘇懷恩出現在云鶴樓,是他叫來的,和謝家二小姐無關。
“不過……謝成榆無論如何也是文昌伯的侄子,是你的親戚,你這么不給他留臉面,以后的翁婿關系,怕是要不好?!被实鄣恼Z氣多了幾分調侃。
“臣要娶的是謝家二小姐,又不是文昌伯,”蕭熠之唇角揚起一抹冷厲弧度,“臣要是在乎所謂的翁婿和睦之名,才是給謝家的臉了?!?/p>
慶才在一旁聽著,暗暗咂舌。
不愧是靖北王——這大燕第一隨心所欲,冷酷無情之人。
可憐那文昌伯,若是覺得謝二小姐嫁入靖北王府,就能攀上靖北王的高枝,算盤是打錯了:靖北王這個人,根本不在乎王妃的母家。
正說著,小太監通傳:“陛下,寧壽宮的芝黛姑姑,來送選進宮的女子名冊了。”
皇帝按了按太陽穴,苦笑道:“太后真是一刻也不讓朕松懈,讓她進來吧?!?/p>
芝黛姑姑雙手奉上名冊:“啟稟陛下,名冊上一共有六位女子,都是適齡的京城女子,太后的意思,陛下受累,擇三人為婕妤,三人為嬪,再定吉日充實后宮?!?/p>
皇帝接過名冊,正要打開。
一旁的蕭熠之忽然開口:“陛下可知,昨日謝成榆深夜闖入謝家庶女閨房,意圖不軌,還好他妻子韓氏與謝窈發現及時,才護下那位庶女的清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