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是真沒料到,裴羨竟會做出這等事來。
明明聽得樓梯被踩得吱嘎吱嘎響,分明有人正步步趨近,他卻像全然不顧忌般,忽然將她抵在墻上,低頭便吻了下來。
腳步聲越近,唇齒間的喘息便愈發粗重。
他帶著拋卻所有克制的力道撬開她的唇,舌尖纏綿廝磨,裹挾著灼人的熱意,幾乎要將人融化在這突如其來的吻里。
呼吸交纏間,連空氣都變得滾燙黏稠,心跳擂鼓般撞著胸腔,幾乎要蓋過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直到門外傳來最后一階踩踏聲的前一瞬,他才猛地松開她,唇瓣離開時,她瞥見他的喉結無聲滾動了一下。
這吻太過驚心動魄。尤其是裴羨頂著這樣一張素來清冷禁欲、宛如高嶺之花的臉,更有種極致的反差。
太上道了。
云綺伏在裴羨身前,肩頭微微發顫,喘息里還裹著未散的亂緒,臉頰暈開的緋色像浸了酒的桃花,格外誘人。
裴羨一手穩穩扶著她的腰,掌心溫度透過衣料緩緩滲進來,熨帖著她的震顫。另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發梢,修長指節還帶著情潮未褪的微顫,卻自始至終沒說一個字。唯有他胸前明顯的起伏,泄露了方才同樣失控的氣息。
良久,他才啟唇,清冷的聲音啞得如蒙了層薄砂,從同樣還泛著水光的薄唇間吐出一句:“下去用早膳吧。”
他感受得到,她方才也很興奮。
她果然喜歡這樣。
…
不知何時,雨勢已歇,窗外只剩收尾般的綿綿細雨,將街景籠在朦朧水汽里。
街上漸漸有了行人,或撐著油紙傘,或任雨絲沾濕肩頭,偶有車輪碾過積水的聲響,也被雨濾得溫柔。
一樓大廳臨窗的方桌敞著窗,帶著潮氣的風悠悠淌進來。坐在桌邊的人抬眼,便能毫無遮擋地望見窗外景致。
雨后的空氣全然不同,昨夜的沉悶一掃而空。
風裹著泥土的清潤與草木的微腥撲在臉上,涼絲絲的沁心,沒了先前的悶躁。偶有細碎雨沫卷進窗,在窗臺暈開淺淡濕痕,洇出幾分詩意。
桌上已擺好早膳。水晶蝦餃皮薄通透,桂花糖糕撒著金桂碎,赤豆薏米粥稠得正好,另配著兩碟清爽佐餐的小菜。
裴羨端坐桌旁。鼻梁高挺如琢,唇線清薄似裁,眼瞳也像浸在窗外的雨里,沉靜得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
晨光透過雨霧落在他臉上,睫羽上仿佛沾了些微不可察的霧氣,周身那股疏離的清雋,像水墨畫里刻意留白的閑筆,淡得恰好,卻又讓人移不開眼。
他的手虛搭在白瓷碗沿,目光落在桌上的膳食。任誰也看不出,片刻前這人還沉溺在近乎失控的吻里,胸膛起伏難平,聲音浸著未散的、撩人的啞。
云綺卻是懶懶地靠坐著。
她掃了一眼桌上的早膳,壓根沒碰湯匙,目光在那碗冒著熱氣的赤豆薏米粥上停了停,便移開了。
慈幼堂的孩子們早就吃過了早膳,此刻正聚在大廳一角,圍著幾張矮凳玩著拍手的游戲,孩童的嬉笑聲清脆悅耳,時不時飄過來,添了幾分熱鬧。
昨日的晚膳,顯然已讓裴羨摸清了云綺的嬌氣與挑剔。見身旁少女遲遲不動湯匙,他垂眸瞥了眼她面前那碗粥,便猜到了,她是嫌粥燙,懶怠動手。
他沒說什么,只伸手將那碗粥挪到自己面前。
右手捏著湯匙,腕骨微轉,極輕地在粥里攪動。動作不疾不徐,帶著種近乎刻板的規整,瓷勺碰著碗壁,發出細碎輕響。
長睫垂著,遮住眼底情緒,側臉線條清雋依舊,只是專注時那份疏離淡了些,添了點不易察覺的沉靜,倒像是在做一件極尋常的事。
表層微涼的部分與內里燙粥翻動,反復幾次,不多一分刻意,也不少一分妥帖。待熱氣散得差不多,他才將碗推回去,聲線清淺:“不燙了。”
云綺低頭看見面前的碗,卻蹙了蹙眉,下巴微抬,帶著點理所當然的嬌縱:“我要裴大人喂我。”
清冷孤高的裴丞相親手喂人喝粥,這般光景可不是日日能有。既然遇上了,自然要好好受用一番。
裴羨動作一頓,抬眼時,正撞上少女那雙毫不遮掩的眸子,里面盛著明晃晃的要求,像映著星光的潭水。
他沒說話,甚至都沒有任何意外。只是依言拿起湯匙,舀了一勺粥,又輕輕在碗沿頓了頓,瀝去多余的湯汁,才遞到她唇邊。
動作依舊克制,手腕平穩,連那勺粥都顯得規矩如常。可細看便知,他特意避開了碗里可能還燙著的地方,舀的都是最溫涼軟糯的部分。
云綺湊過來,輕輕含住湯匙,湊近時唇瓣不經意擦過他的指腹,帶起一陣溫熱的癢意。他指尖微蜷,卻沒縮回,只等她將粥咽下去,才緩緩抽出湯匙,去舀第二勺。
她望著男人垂落的眼簾,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的影,捏著湯匙的手指骨節分明,連喂人這種事都做得一絲不茍。
“還是有點燙。”她皺起眉,嘟囔了一句,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撒嬌,又像是意有所指。
裴羨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分明是聽懂了。
他沒應聲,只將剛舀起的第二勺粥先停在自己唇邊,薄唇輕觸勺沿。
那微涼的瓷面沾染上他唇上的溫度,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凜冽的清冷。確認是溫的,才將湯匙重新遞到她唇邊,聲線清淡:“這次不燙了。”
云綺含住湯匙時,正撞見他喉結極輕地滾了一下。
他眼底情緒微瀾一閃,終究抬了手。
指腹微涼,輕輕拂過她耳側,將那縷垂發攏到耳后,動作慢得近乎凝滯。指腹擦過耳廓的瞬間,像帶過一陣微麻的電流。
他的手未收,她的呼吸掃過他的腕。周遭聲響仿佛都遠了,兩人之間只剩無聲纏繞的曖昧,燥熱漫上來,悄悄浸軟了那份清冷的克制。
霍驍抬眼望過去時,恰恰撞見這一幕。
他多日未見每夜都在想著的少女,正與她心心念念癡戀著的人同坐一處。
那位素來冷情孤僻、前幾日還在攬月臺當眾拒她于千里之外的裴丞相,剛才親自以唇試粥溫,再將湯匙送到她唇邊。而此刻,他正垂眸替她攏著耳后碎發,目光繾綣。
霍驍的手在身側猛地攥緊,指節泛白。
尚未及做出反應,身后已傳來一道桀驁不馴的少年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霍驍?真是冤家路窄,這地方都能撞見你。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