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局是吏部尚書府的李夫人牽頭組的。
她知曉將軍府的霍夫人近來心情郁結(jié),特意邀了禮部侍郎府的張夫人、戶部主事府的王夫人,一同來戲樓聽曲解悶。
三人與霍夫人本就是舊識,先前也常走動相聚,閑時便湊在一處閑話家常。
霍夫人端坐于雅間正中,身著一襲翠綠暗紋緞面褙子,領(lǐng)口與袖口滾著銀線,烏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面帶幾分端莊肅然。
戲臺上的武生唱得正精彩,鑼鼓聲聽得人也精神抖擻。幾人原本看得入神。
可到了中場歇息的空檔,禮部侍郎府的張夫人端著茶盞抬頭換氣的瞬間,目光卻突然定在了正對面的雅間上。
那雅間掛著層薄紗簾,本是為了遮擋視線、留些私密,可此刻紗簾上卻清清楚楚映出兩道交纏的輪廓。
這可是人聲鼎沸的戲樓,大庭廣眾之下,就算有紗簾隔著,那男女相擁、一人還坐在另一人腿上的姿態(tài),依舊毫無遮掩地透了出來。
張夫人當(dāng)然是看得倒抽一口涼氣。大庭廣眾竟有男女如此親密摟抱,不是傷風(fēng)敗俗是什么!
霍夫人下意識順著張夫人的視線望去,待見那紗簾上投出兩道交纏的身影,眉峰當(dāng)即一蹙,眼底掠過幾分毫不掩飾的厭惡。
李夫人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溫和:“如今這世道,禮教規(guī)矩倒似松泛了許多。這些年輕人,行事竟如此不知收斂。”
霍夫人聞言一聲冷哼:“什么禮教松泛?分明是這女子不知廉恥,簡直是勾欄做派。那男子也是浪蕩輕浮,一瞧便知是個紈绔!”
張夫人忙接過話頭,笑著夸贊:“還是將軍府教養(yǎng)得好!聽說驍兒便是先前在軍營也從不近女色,像他這般潔身自好的,天底下打著燈籠都難尋。”
提起兒子,霍夫人臉上的冷意瞬間化開,滿是掩不住的驕傲:“這是自然。我家驍兒那般優(yōu)秀,配得上世間最端莊嫻靜、知書達理的女子。”
“先前那假千金聲名狼藉,玷污門楣,幸好驍兒果斷休了她。如今我正盤算著,要在京中這些名門貴女里,好好為他挑一位才貌雙全的良配。”
那幾位夫人自然是紛紛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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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雅間里。
云綺可不知道,霍夫人此刻正和旁人說著什么。
但她目光往面前的紗簾瞥去。
對面要不是瞎的,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到了霍驍抱著她的輪廓了。
就在這時,雅間外傳來輕叩門板的聲響,伙計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客官,您點的吃食送到了。”
霍驍抱著云綺分毫未動,只低冷吐出一個字:“進。”
門板被輕輕推開,伙計端著描金托盤躬身進來,抬眼間瞥見雅間內(nèi)的情形,不由得暗暗吸了口氣。
他沒料到雅間里這兩位客人竟如此親密,也毫不避著人。
卻也不敢多瞧半分、多言一句,連忙將托盤里的點心一一擺到案幾上,便動作麻利地退了出去。
案幾上很快鋪滿了精致的小食。
粉白的桂花糕透著清甜,翠色的綠豆糕裹著薄紙,琥珀色的蜜漬山楂碼得齊整,還有一碟淋了蜂蜜的糯米藕,每一樣都做得小巧玲瓏。
而最惹眼的,是托盤中央那盤剝好的石榴粒。
堆放在小巧精致的瓷盤里,顆顆飽滿得像瑩潤的紅寶石,果肉晶瑩剔透,一看便知熟得正好,連籽粒邊緣都泛著水潤的光澤,透著誘人的甜意。
霍驍掃過案上的這些吃食,硬挺的眉峰微微蹙起幾分:“只點了這些水果點心?只吃這些,能吃飽嗎?”
云綺往他懷里又縮了縮,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吃得飽。”
霍驍自小在軍營摸爬滾打,對吃食向來不挑剔,于他而言,大魚大肉和粗面饃饃沒什么兩樣,食物唯一的用處就是填飽肚子。
可懷里這人,正餐時辰也只吃這些精巧小食,也難怪身形這樣纖瘦。心里雖這般想著,他卻沒再多說。她想吃,他也只能順著。
霍驍執(zhí)起銀叉,叉起一塊粉白的桂花糕,遞到云綺唇邊。
她懶懶抬眼,小口咬下一塊,糕點的綿軟混著桂花的清甜在唇齒間散開,咀嚼時臉頰輕輕鼓起,模樣格外嬌憨。
霍驍望著她一貫嫣紅水潤的唇瓣,喉結(jié)不由得有些發(fā)緊。
“再吃一口。”他聲音低了些,又將那塊糕點往她唇邊遞了遞。
云綺卻似是對別的更感興趣,目光落在那碟暗紅色的蜜漬山楂上,微微挑眉:“我要吃那個山楂。”
霍驍也看過去,依言叉起一顆蜜漬山楂。紅軟的山楂果肉裹著一層晶瑩的蜜糖,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云綺張口咬下半粒,入口的瞬間,眉頭便蹙了起來,語氣帶著點嫌棄:“怎么都用蜜糖漬過了,還是這么酸?和前幾日廟會上吃的糖葫蘆一樣。”
廟會的糖葫蘆。
霍驍動作微頓,回憶起陪她逛廟會時的景象。那日她咬了一口糖葫蘆便皺著眉說嫌不好吃,轉(zhuǎn)手就塞給了他。
他當(dāng)時捏著那串糖葫蘆,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抬起放到自己嘴邊,用舌尖舔過她咬出的那塊缺口,任憑那酸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
正怔神間,懷中人忽然微微抬身,唇瓣輕啟,似要將口中那半粒蜜漬山楂吐出來。
霍驍眼神下意識一暗,扣在她腰后的手瞬間收緊,忽然帶著不容掙脫的力道將人圈在懷里。下一瞬,他便托住他下巴,俯身覆上她的唇。
唇瓣相觸時帶著幾分急切的滾燙。不等她反應(yīng),舌尖已撬開她的齒關(guān)卷走那半粒山楂,連帶著她唇間殘留的酸甜氣息,一并裹入自己口中。
她不想吃的,就給他吃好了。
而那半粒山楂被卷入口中,霍驍卻沒松口,反而喉結(jié)滾動著,徑直將酸甜的果肉咽了下去。
下一秒,沾著蜜漬的舌尖卻再度探來,帶著余溫與甜意,纏上她的舌尖,描摹、輾轉(zhuǎn)。
唇瓣相貼的力度漸漸加深,呼吸在交纏間變得灼熱又急促,他扣在她腰間的手愈發(fā)收緊,將人牢牢圈在懷里,連空氣都仿佛被這黏膩的吻染得發(fā)甜。
兩個人的氣息都亂了節(jié)奏,胸腔里的喘息混著灼熱的氣浪。偶爾還會泄出半聲壓抑的悶哼,纏得兩個人耳尖發(fā)燙。
兩人緊密相貼的身影落在薄透的紗簾上,曖昧交纏的輪廓清晰映出。
對面的幾位夫人早已驚得沒了聲。
先前沒留意這紗簾倒罷了,可一旦留意到了,便難免朝對面看去,自然也將此刻這幕看得真切。
這對年輕人是瘋了不成?
先前那男子將女子抱在腿上已是逾矩,此刻這架勢,分明是相擁而吻,還吻得難分難解!
她們皆是有身份的長輩,哪里見過這般直白的親昵,只覺面上發(fā)燙。
李夫人看著紗簾上愈發(fā)激烈的影,趕緊別開眼,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霍夫人簡直不可置信,指著那簾影:“對面到底是什么人?這般不知廉恥!”
就在霍驍要將人更緊地揉進懷里時,云綺卻突然退開幾分,輕輕掙出了他的懷抱。
霍驍胸口劇烈起伏,聲音沙啞:“怎么了?”
云綺指尖勾著他的衣領(lǐng),俯身湊到他耳邊,溫?zé)岬臍庀哌^他耳廓。
“——霍將軍,告訴你一個秘密,對面雅間可能有人在看我們。”
霍驍?shù)膭幼黧E然頓住,喉結(jié)滾了滾:“誰?”
她的唇瓣輕輕蹭過他耳垂,唇角微微勾起,聲音又軟,又裹著天生自帶的惡作劇般的頑劣:“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