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興致缺缺地夾起一只蟹粉小籠,淺嘗一口便蹙緊了眉,那鮮味混著膩感讓她沒了胃口,語氣隨意得近乎敷衍:“什么事?”
穗禾早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小姐,昨日午后咱們就出了門,直到晚上才回府。”
“奴婢聽說,昨兒傍晚二小姐特意讓小廚房做了四菜一湯,用的全是鮑魚、遼參、魚翅那樣的上等食材,裝在食盒里,親自提著去了寒蕪院。”
“寒蕪院?”
這三個字終于讓云綺抬了眼,手上握著的瓷勺在粥碗里緩慢攪動著,眉梢微微挑起,“你是說,云汐玥特意備了這些東西,去見云燼塵?”
“正是,”穗禾點頭,將打聽來的細節一一說清,“不過三少爺見了二小姐,連院門都沒讓進。”
“聽說二小姐還提了之前貢橘的事,主動跟三少爺道歉,可三少爺自始至終都很冷淡,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
有意思。
云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云汐玥先前應該壓根沒把云燼塵這個庶弟放在眼里。
若她真把這一半血緣當回事,也不至于認回侯府一個多月,連寒蕪院的門檻都沒踏過。
如今卻突然一反常態,忽然費心備了貴重吃食去接近,這有意拉近關系的心思未免太過明顯。
也簡直把云燼塵當傻子。
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云汐玥如今已是尊貴的侯府嫡女,而云燼塵不過是個在府中無人問津的庶子,身份天差地別。
她為什么平白放下身段去接近和討好云燼塵?
難不成,是她得知了什么消息。
比如,云燼塵真正的身世?
但按話本里的情節,那位沈老爺找上門之前,滿京城包括侯府上下,沒一個人知道云燼塵身世的事。云汐玥又怎么會提前得知消息?
云綺若有所思,湯匙在碗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
“小姐,您說二小姐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關心三少爺了?”穗禾在旁不解地嘀咕。
又立馬道,“不過,就算二小姐去找三少爺也沒用,三少爺心里只有小姐您!”
穗禾天天跟在自家小姐身邊,自然是看見過,三少爺在小姐面前是什么樣子。
那簡直是……
但是,她們小姐就像天生就該被人捧在心尖上伺候,三少爺做的那些事,那都是人之常情。
云綺抬起眸來,吩咐穗禾道:“你幫我盯著點昭玥院的動靜。云汐玥這兩日還有什么舉動,就告訴我。”
…
午后日光斜斜,透過窗欞灑在廊下。
蕭蘭淑有午膳后小憩的習慣,云汐玥在院中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直到周嬤嬤來傳話,才輕步往里走。
周嬤嬤掀了竹簾將她迎進屋,轉身對著軟榻上剛醒的蕭蘭淑道:“夫人,小姐過來瞧您了。”
“知道您在睡覺,小姐一直在日頭底下等著。奴婢讓小姐進來,小姐怕吵了您,也不愿進來。”
云汐玥走到軟榻旁,并未坐下,只咬咬嘴唇,指尖輕攥著袖口。
臉色透著幾分柔弱的蒼白,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意:“娘親,您的身體可好些了?昨日那癢意……沒再犯吧?”
蕭蘭淑靠在引枕上,一想起昨日那鉆心蝕骨的瘙癢,仍覺痛苦不堪。昨夜泡了近一個時辰的藥浴,才算壓下那股難受勁。
她思來想去,也只能想出是竹影軒那破院子偏僻潮濕,藏了什么毒蚊蟲,才把自己和女兒都咬得這般狼狽。
更讓她憋悶的是,昨日在竹影軒那場鬧劇,讓她這個侯府主母的臉面丟得一干二凈,此刻胸腔里還堵著一口氣,沒處發泄。
見母親神色沉沉,云汐玥的眼眶瞬間紅了,晶瑩的淚珠在眼底打轉。她當即膝行半步,攥著蕭蘭淑的衣袖低聲認錯。
“娘親,都是玥兒不好。昨日沒查清真相,就先去找了大哥。后來又沒管好蘭香,讓她跑到您跟前亂說,您才會動氣,帶著人去了竹影軒。”
“若不是我這般糊涂,娘親也不會又添氣疾,都是女兒的錯。”
蕭蘭淑在侯府主母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內宅的彎彎繞繞又豈能看不清楚。
無論是女兒先前落水,還是昨日蘭香來哭訴,她其實心里跟明鏡似的,多半是玥兒存了心思,想算計那云綺。
可一瞥見女兒蒼白憔悴的臉,想起她先前被云綺害得滿身傷痕,那份清明便瞬間被心疼取代。
她的玥兒受了那么多苦,就算有幾分小心思,又有什么錯?
云綺頂替玥兒的位置過了這么多年好日子,而玥兒卻從出生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還被欺凌得體無完膚。
如今恢復了身份,卻還被那云綺處處壓制著,她就是再怎么害那云綺都不為過,這點小心思又算得上什么?
想到這里,蕭蘭淑眼底的心疼更甚,伸手輕輕撫了撫女兒的鬢發,語氣瞬間硬了幾分:“你這傻孩子,怎么會是你的錯?我看昨日的事,分明是那云綺早設好了圈套,就等著讓你往里跳!”
云汐玥昨日自然也后知后覺想到了。
但無論真是她誤會,還是云綺設圈套引她跳,都是她又輸得一敗涂地。
然而眼下,她已顧不上糾結昨日的得失,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云汐玥深吸口氣,聲音更添了幾分柔弱:“只要娘親不怪玥兒蠢笨,玥兒就安心了。不過……玥兒今日過來,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想跟娘親說。”
蕭蘭淑問道:“什么事?”
云汐玥手指輕輕絞著衣袖,臉上露出幾分猶豫,像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玥兒怕這件事說了,會惹娘親生氣。”
蕭蘭淑倒想看看女兒有什么顧慮:“娘親怎會生你的氣?想說什么,你說便是。 ”
云汐玥這才輕聲開口:“玥兒前幾日聽下人們閑聊,說三弟住的寒蕪院很是破敗,昨日玥兒過去看了眼,果真如此。”
“玥兒知道,那位鄭姨娘當年做過詛咒娘親的糊涂事,可三弟終究是無辜的。他雖是庶子,名分上也是侯府的三少爺。”
“下個月就是玥兒的洗塵宴,到時候賓客眾多,玥兒擔心,若是被誰得知三弟的住處處境,傳出去,旁人怕不是會覺得娘親苛待庶子,不利于娘親的名聲。”
這話讓蕭蘭淑瞬間皺緊了眉。
她向來不喜云燼塵,鄭姨娘那個小賤蹄子被發賣后沒多久就死了,她對云燼塵這個庶子便懶得再理會,只任他在侯府最陰暗偏僻的院子自生自滅。
可玥兒的話也戳中了她的顧慮。
上次攬月臺上,云綺那一出戲,已經讓皇后和京中貴夫人覺得她厚此薄彼、苛待養女,這些日子她費了不少心思才勉強挽回名聲。
若是洗塵宴再傳出她苛待庶子的風聲,先前的努力豈不是全白費了?
蕭蘭淑蹙眉道:“玥兒,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