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間凝滯。
云肆野肩膀一僵,一下子被堵得說不出話。
云綺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
在原本的話本里,云肆野七歲時生了場大病,被送去跟著大師修行強身健體,十二歲那年才回的侯府。
當時云肆野回府,十一歲的原身正美得像朵初綻的牡丹,欣喜撲進二哥懷里。妹妹黏著自己喊“二哥”的模樣,讓剛回侯府的少年心都要化了。
所以最開始,云肆野可是對原身這個妹妹極盡寵愛,將她視若珍寶,十足的“妹控”屬性。
然而話本里寫這些,都是為了突出后面的反轉。
相處越久,云肆野就越發現原身這個妹妹除了皮囊一無是處:打罵下人、舉止跋扈、不學無術……因此對原身越發不喜。
更是為了襯托出,云汐玥回歸后,她才成為了云肆野真正想守護一輩子的妹妹。
前幾日得知云綺并非是侯府真千金,還把自己真正的親妹妹虐待成那樣,這種不喜自然就成了不加掩飾的厭恨。
原劇情里,整個話本云肆野都對云汐玥百般憐惜維護,不準任何人欺負她,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了云汐玥。
小時候他有多寵愛原身,長大后就有多討厭原身。
云肆野臉色在紅白間交替轉變,像是根本不想承認自己寵愛過云綺這個妹妹,不想和她沾上關系:“……你自作多情什么?誰從前把你當成寶貝了?”
云綺輕勾起唇角:“這不是事實嗎,二哥是不想認嗎?”
云肆野胸口起伏,半晌才咬牙道:“那都是我還沒認清你真面目的時候,被你給蒙騙了,才那般護著你!”
“什么叫蒙騙?” 她微微歪頭,眼眸清澈地看著他,“兄妹相互扶持,哥哥護著妹妹,妹妹依賴哥哥,是世上最天經地義的事情。”
“即使血緣是假的,從前二哥對我的寵愛和我對二哥的依戀,也是真的。可如今二哥看我的眼神卻像看臟東西。”
“不過是從‘兄妹’變成‘沒有血緣的兄妹’,就這般厭惡我,二哥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聞言,云肆野又是肩膀一僵。
她竟然說他狠心?
他,狠心?
……不對。
明明他現在厭惡她,并非因為他們之間沒了血緣關系,而是因為她心機惡毒,一次次欺負玥兒。
一想到玥兒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再看看眼前這個巧言令色的云綺,云肆野就覺得無比憤怒。
他的思緒險些就要被她帶偏!
云肆野不想再和她多說,猛地拉開房門就往外走。然而經過云綺這番言語,他竟將告發巴豆霜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腦袋被她那句“天經地義”攪得混亂,眼前只反復浮現起她說話時,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
云肆野走了,穗禾才敢進來收拾東西。
藥柜被他搞得一片狼藉,各類藥材、瓶瓶罐罐散落一地。
穗禾小心翼翼地將所有東西收拾好之后,才退了下去。
然而穗禾才剛走不久,房門外卻出現了另一道身影。
云綺抬眼看過去,睨了一眼,語氣透著冷淡:“你來做什么。”
來的是云燼塵。
他身形依舊清瘦,身上甚至只穿著一層薄薄的里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略顯蒼白的鎖骨。月色灑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單薄的輪廓。
少年臉龐猶如精心雕琢的玉,膚色白皙近乎透明,透著病態的美感。鼻梁高挺,嘴唇色澤淺淡,微微抿起時帶著一絲堅韌。
眼瞼下泛著淡淡烏青,想來是昨夜也未曾睡好,幾縷碎發垂落在臉頰旁,更襯得他整個人孤寂。
也不知過去一夜,他背上的傷如何了。
一個人,想必只能對著銅鏡上藥,還不一定能夠得著。
但這也是他自找的。
原本她可是因為他是受她牽連,而準備好心給他上藥到痊愈的。
云燼塵垂下睫羽,鴉青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聲音聽不出情緒:“你不是……需要人給你暖床?”
昨日他幾乎是狼狽地逃離這里。
可母親的下落還攥在云綺手里,像根無形的線,將他從自尊的懸崖邊硬生生拽回來。
他可以像塊泥巴似的任她揉捏,對她卑微討好,反正等知道母親下落,他們便可以劃清界限,再無瓜葛。
但云燼塵沒想到,自己剛才過來的時候,會聽到那樣一番話。
在他面前,她向來肆無忌憚地將他的尊嚴踩在腳底。
可他不在時,他卻聽見她說她關心他,說他們天生就該一起舔舐傷口,相互慰藉。那一刻,他渾身血液仿若凝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理智告訴他,那不過是云綺為了刺激云肆野而隨口說出的話,可他的心卻好似脫韁野馬,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在意過他的存在。
云綺朝他看過去,眼尾微微上挑,唇齒間吐出的字句卻十分冰冷:“之前的確需要,但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云燼塵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床榻邊,那里放著個巴掌大的暖爐。
銅制的爐身雕刻著精致花紋,爐蓋的鏤空設計使得熱氣均勻地散發出來。剛好能夠放進被窩里,將被窩暖熱。
“我說過,我從不逼迫旁人。”
云綺漫不經心扯了扯唇角,語氣輕慢得像是在驅趕一只無關緊要的螻蟻,“你既然不愿意給我當狗,那你可以滾了。”
云燼塵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喉結滾動著,想要說些什么。
卻只換來她更涼薄散漫的一句。
“我說讓你滾,你聽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