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下午看云綺不停作妖的林晚音,此刻終于按捺不住了。
她顧不上維持大家閨秀的風范,蹭一下站起身,憤怒道:“云綺,你鬧夠了沒有!這里是伯爵府,不是供你撒野的街頭戲臺!”
云綺抬眼看向她,神色波瀾不驚:“林小姐這話從何說起?”
林晚音冷笑一聲:“且不說這茶餅有沒有發霉,就算是再好的茶,頂天了值幾十兩銀子。誰會花二百兩黃金買個破茶餅?你當在場諸位都是傻子?”
“再說了,誰不知道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什么境況?別說二百兩黃金,你連二十兩白銀都拿不出來吧?在這兒空口白舌地胡喊價,是把我們都當猴耍么?”
話音未落,她又轉向主位的蘇硯之,深吸口氣。
“蘇公子,您今日辦這競賣會是賑災行善的義舉,可這云綺先是拿破畫充數,又在這兒胡亂叫價擾亂秩序。”
“依我看,您該讓人將她請出去,別臟了這場善事!”
聞言,蘇硯之面露難色。
雖說這位云小姐行事的確不按章法,但來者是客,她既已踏入伯爵府,自己斷沒有當眾將人轟出去的道理。
再者,云綺捐的畫雖說潦草了些,卻拍出了一百八十兩黃金的高價,單這一件便抵得上旁人捐的十幾樣東西,的確為賑濟災民做出了貢獻。
此時他若趕人,豈不是成了背信棄義?
霍驍本以為云綺是改了主意,因為他先前說過,讓她看上什么可隨意叫價,有他來給她兜底,她才會開口喊出這樣的價格。
然而未待他出聲,便見云綺直直看著林晚音,神情散漫卻字字清晰:
“第一,誰告訴你,這是塊破茶餅?”
林晚音一滯:“難不成你還想說它是金餅?”
云綺輕輕嗤笑了一下:“金餅?這茶餅可比金子金貴得多。”
她抬眸看向怔愣的眾人,“這茶餅用的是黔中秘境的雪頂芽,那百年古茶樹原本長在終年云霧繚繞的峭壁上,如今都已經絕跡了。”
“每年谷雨前三日,采茶人需系著藤索懸在半空,用竹鑷子輕摘芽頭,每棵樹最多只能采二兩。殺青要用百年松木的明火,需得守著爐溫候足三個時辰。”
“揉捻得經上百道手勁,力道輕了茶味寡淡,重了又會揉碎芽芯。最后要埋進巖洞陰干三年,讓山嵐濕氣慢慢吃透每片茶葉。”
“上百斤鮮葉,才能出這么一塊茶餅。這等珍品放在懂茶人手里,是要供在博古架上的,用金銀叫價都褻瀆了這茶餅。”
這一番話把在場所有人都聽呆了。
林晚音也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的是真的?”
云綺眼尾微挑:“自然是真的。”
“可這什么雪頂芽,既然早就絕跡了,大家也都沒見過,你怎么會這樣了解?” 林晚音猛地反應過來,“你莫不是信口胡謅吧?”
她怎么會這么了解。
當然是因為,她從前對茶葉挑剔得很,獨愛這雪頂芽。
即便需得費盡周折從民間搜羅,這全天下留存的雪頂芽也是緊著她先喝。
云綺抬眼看向她,喉間的話轉了個彎:“信不信由你。若你實在不信,不妨問問唐棠姑娘。”
“聽說她父親是出了名的茶癡,她自幼浸在茶香里,應該分辨得出這茶究竟好不好。”
說著,她側頭望向角落。
唐棠見眾人視線齊刷刷掃來,只得硬著頭皮開口:“云小姐所言不虛。但我先前也只認出這茶是上好的古茶,卻也沒想到這茶竟這樣珍貴難得。”
因著唐棠先前和云綺并無交集,自然不可能替她遮掩什么,這話一出便顯得尤為可信。
林晚音面色紅白交錯,仍梗著脖子道:“……就算茶餅是好東西,可你喊出二百兩黃金,當真拿得出這么多錢來?”
話音未落,廊下忽然傳來腳步聲。
一個下人抱著一個木盒匆匆進來,對蘇硯之道:“少爺,漱玉樓的管事方才來過,說那位祈灼公子希望將這東西轉交給云綺小姐。”
眾人目光落在那木盒上。只見這木盒不大,下人卻抱著有些吃力,顯然里頭物件分量不輕。
聽到祈灼這個名字,霍驍掌心猛地收緊,下意識看向云綺。
在場眾人更是神色各異。
在座的人,沒人沒聽說過祈灼這個名字。
聽聞那位神秘莫測的祈公子,連太子殿下想見他一面,都吃了閉門羹。
滿京城的貴胄王孫沒一個見過他的真容,更遑論與之相交。
而這個云綺……那位祈公子,竟還托了人讓人給她送東西?
他們竟然這般相熟?
霍七聽到這名字,就暗道一聲不妙,連忙覷了眼自家將軍。
只見霍驍下頜繃得極緊。
他腦海中無法控制地浮現起,那日貪杯醉了的少女是如何在祈灼臂彎,兩個人在薄紗后的輪廓是多么引人遐想。
“來得正好。”
云綺沖小廝招了招手,示意他把東西拿來。
木盒剛一擱在茶桌上,她便隨手掀開盒蓋。
離得近的人險些被閃了眼。
只見盒中金光乍現,整整齊齊碼著十根赤金條,在日光下泛著金燦的光澤,映得眾人眼底一片恍惚。
林晚音已經徹底呆滯。云綺托著腮看向她,問得認真:“林小姐,這下我該買得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