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說要霍七把風。
可將軍剛才卻吩咐他,讓他不要守著馬車,他正好腹痛去解個手。
云綺掀開車簾時,入目便是霍驍筆挺的身影。
男人一襲墨袍端坐在車廂內,車廂內的燭火灑在身上,將他高大挺拔的輪廓鍍上一層光暈。
然而,他的眉骨壓得極低,面容像是籠罩著一層凜冽寒氣,宛如冬日里的冰雕,像刻意隱藏了喜怒,整個車廂的氣壓也低得很。
云綺挑了他側面的位置坐下,倚在身后的軟墊上,語調有些懶懶的:“將軍叫我來,是想和我說什么?”
她與他隔了半臂距離,可霍驍仍能嗅到她發間若有似無縈繞的香氣。
……她好香。
“祈灼為何送你一箱黃金?”
霍驍閉了閉眼,喉結抵著緊繃的領口上下滾動,聲音沉得像是墜入深潭的石,“那日之后,你們還見過面?”
那不是一箱白銀,而是一箱黃金。
莫說一面之緣,縱是相交多年的至交,又有幾人會將一箱黃金輕贈旁人?
除非……是真的關系匪淺。
哪怕只有一日,她也曾是他的妻子,他在競賣會上為她兜底買單才是名正言順,旁人尚可揣度一二“念舊情”。
可祈灼又是為什么?
他和她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平白給她送來一箱黃金?
云綺故意傾身向前,眼尾微挑:“我與祈公子見了幾次面,將軍很在意?”
霍驍的唇線繃得極緊,卻未接話。
她又近了半分,慢悠悠道:“祈公子送我黃金,是因為我來伯爵府前,差人去漱玉樓遞了封信。”
“我在信上寫了,我能治他的腿疾,問他借二百兩黃金。”
霍驍眉峰驟然一動。
祈灼身份神秘,他雖不知對方真正身份,但也知道他絕非區區琴師那么簡單,身家更是深不可測。
若真有人能治好他多年腿疾,莫說二百兩黃金,便是兩千兩,那人也未必會皺眉頭。
可是——
“你說你能治他的腿?” 霍驍目光如炬地盯著云綺,“你是故意騙他錢財?”
一個連字都認不全的人,怕是連醫書的邊角都翻不懂,更遑論跟過名醫學習,怎么可能懂醫術。
“我才沒騙錢,” 云綺撇了撇嘴,鼻尖皺起俏皮的弧度,“將軍沒聽過‘天賦異稟,自學成才’八個字么?”
霍驍面色幽沉。
他相信世間的確有天賦異稟,能自學成才之人。
但這八個字,顯然和眼前的人扯不上半點關系。
霍驍沉聲道:“……我替你把錢還給他。”
“那個人不簡單,你最好離他遠些,以免招致危險。”
“為何?” 云綺歪著頭,眼尾漾起一抹無辜,“左右都是欠錢,欠他的與欠將軍的,能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 霍驍皺眉脫口而出。
他給她錢,就算她隨意揮霍,他也不會找她麻煩。
可她若欠了祈灼的錢,誰能保證祈灼不會找她麻煩?
畢竟他們曾是夫妻,豈是祈灼這種外面的人能比的。
可下一秒,霍驍的話音猛然頓住。
站在她的角度,她現在已經和他沒關系了,的確沒什么不一樣。
“我不過是好意提醒,你若不愿聽,便罷了。”霍驍側過臉去,目光落在車窗斑駁的樹影上。
忽而又開口,聲線里多了幾分晦澀:“那茶餅呢?”
“你并不通茶道,是真識得它的來歷,還是……”他頓了頓,“早就打聽過,知道那是裴羨所捐?”
今日席上那些衣著華貴的世家貴胄都生活奢靡,見多識廣。可就連他們都認不出那塊茶餅的來歷。
云綺根本不通茶道,又怎么會認得。
他聽說,云綺兩年前曾經追求過裴羨,還在大庭廣眾下向他示愛過。
他總隱隱覺得,她花重金買下裴羨捐的那茶餅,并非巧合。
的確不是巧合。
云綺早就從那話本子里,知曉這茶餅是裴羨所捐。問祈灼借來二百兩黃金,就是為了買下那茶餅。
她要和裴羨見一面。
她倒要看看,這位曾直接當眾拒絕原身的高嶺之花丞相,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無欲無求,冰雕玉琢。
未來只會為云汐玥一人心起漣漪。
但這話,當然是不能說。
心虛的時候,最好用的就是把矛盾轉移給別人。
云綺忽然擰緊眉梢,氣鼓鼓地別過臉去:“旁人都不知道那茶餅是裴羨捐的,我一個落魄了的假千金,哪有人脈知道這些?”
“將軍到底是在意那茶餅,還是在意那位裴丞相?——先是問祈灼,又是問茶餅,倒像是審問犯人一樣。”
“……我沒有。”霍驍道。
車廂內靜得能聽見彼此呼吸。
云綺不說話。
霍驍伸出手,想讓她把頭轉回來。
他的掌心剛觸到她的臉頰,她忽然順著力道轉過臉來,兩個人一時間四目相對。
她的臉微仰著。車廂里的燭火搖曳不定,將她瓷白的面頰鍍上一層暖金,唇瓣微啟時泛著薔薇色的光澤。
霍驍喉結滾動,聽見自己心跳有些加快。指尖觸到的肌膚細膩溫熱,像初春溪澗里融了的雪水,順著掌心漫進血管。
“……沒有拿你當犯人。”
他的聲音發啞,尾音卻不由自主地放柔,只覺得喉嚨有些干澀。
想起席上她送來的那方印著唇印的手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何要將那帕子收起來。
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觸碰她嫣紅的唇瓣。
用指腹。
亦或是,像那日那樣,用唇。
密閉車廂帶來的隱秘感,讓曖昧氣息在彼此貼近的瞬間瘋長,又急劇升溫。
云綺輕輕將臉埋在霍驍肩頭,手卻***。霍驍并沒有阻止她,只是胸膛起伏。
劃過*****,用****,繼而用指尖描摹輪廓時,男人渾身驟然緊繃。
那天沒做完。
馬車里,好像還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