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玥驚恐地瞪大眼睛,指尖還停在半空。
云綺這是在說什么?
她明明偏頭躲過了那一巴掌,此刻卻捂著臉做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仿佛真的被她狠狠扇了耳光。
下一秒,玄色身影在三步外停下。
楚臨蹙眉望著石階上的鬧劇,聲音里帶著與生俱來的不怒而威:“你們因何事喧嘩,為何當(dāng)眾動手?”
蘭香被眼前的狀況嚇到。
她當(dāng)即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高聲道:“太子殿下明鑒!我家小姐乃永安侯府嫡女云汐玥,求您為我家小姐做主啊。”
她抖著嗓子指向云綺,“方才是大小姐將我家小姐推下石階,從前在侯府,小姐便常遭她欺辱。小姐只是一時憤慨,才……”
蘭香剛才眼睜睜看著云綺偏頭躲過了小姐的巴掌。
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這個惡毒的女人捂著臉頰后退,又裝出一副無辜受害的模樣,污蔑小姐故意打她。
蘭香生怕自家小姐被太子殿下誤會,一心想替云汐玥辯解。
然而她還沒說完,話音卻被截斷。
楚臨的聲音忽而冷下來:“你一個奴婢,怎么知道孤是太子?”
他今日身著常服,未佩皇子玉牌,眼前眾人更是從未照面,這丫鬟卻能張口就精準(zhǔn)喊他“太子殿下”。
莫不是,她和她家小姐今日沒有預(yù)約就來這枕月樓,本就是沖著他來的?
蘭香猛地渾身一僵,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一旁的云汐玥也霎時臉色慘白。
云綺在心中嗤笑。
蠢貨。
得虧這個蘭香一早就叛變背刺了她,沒繼續(xù)留在她身邊。
不然有這種丫鬟在身邊,都得顯得她這個主子腦子也不怎么靈光。
不過,楚臨聽見這丫鬟方才報出永安侯府的名號,又聽她對著捂著臉的少女喚作“大小姐”。
這就是那個曾頂著侯府千金身份,前不久卻被揭穿是假千金,在京城惡名遠(yuǎn)揚到連他都有所耳聞的云綺?
也就是一個多時辰前,與他弟弟同在房里的女子。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也從漱玉樓來了這里,但楚臨望著階下柔弱的少女身影。
好歹是弟弟唯一特別對待的女子,即便外界流言紛紛,他多少也得對人多幾分照拂。
想到這兒,他俯身伸手虛扶,聲音里難得添了幾分溫意:“你沒事吧?”
云汐玥癱坐在石階上,后頸沁出冷汗,渾身幾乎要發(fā)起抖來。
她沒想到,自己假裝摔倒變成真摔倒,即使這般疼痛狼狽,都沒能換來太子殿下伸手來扶。
反倒是云綺什么都沒做,不過捂著臉裝出委屈模樣,就引得太子朝她伸出了手,俯身相問。
聞言,云綺睫毛輕顫,緩緩抬起眼來。
她本來是打算搖頭說自己沒事的,下一秒,她的目光卻驟然落在太子身側(cè)的人身上。
那人著一襲月白廣袖襕衫,外搭青色披風(fēng),腰間僅以竹節(jié)紋玉帶束住,通身氣質(zhì)清冷淡然,如松間明月般孤高。
冷白的面容仿若覆著層霜雪,唇角弧度的清淺而疏離,而那雙漆黑的眼底,只浸染著令人心悸的的淡漠。
他就站在那里,卻如云端皎月般遙不可及。又似站在高嶺之巔,遺世獨立,可望而不可及。
兩年沒見過面,云綺還是靠記憶一眼將人認(rèn)出來。
原來李管事說太子約了人來枕月樓品茗,約的是當(dāng)朝丞相——裴羨。
原劇情里,裴羨本應(yīng)在慈幼堂與照料孤兒的云汐玥初遇,為她的善心所動。這株世人難觸的高嶺之花,終將只為云汐玥一人垂眸。
而現(xiàn)在劇情變了。因為她的到來,云汐玥和裴羨的初遇也提前了。
云綺忽然話音一轉(zhuǎn)。
眼眶像浸了春雨的海棠,朱唇輕啟:“……殿下,我有事。”
楚臨一愣:“有事?”
少女抬首剎那,他才看清她的面容——眉如遠(yuǎn)黛橫波,眼尾微挑似含秋水,瓊鼻秀挺如削,唇瓣不點而朱。
偏生眼角還用點了顆紅痣,此刻浸著水光,倒像是雪地里落了枚朱砂,叫人挪不開眼。
這樣一來,他那弟弟鐵樹開花倒也算不上奇怪。
這等容貌,縱是鐵石心腸見了,怕也要軟上三分。
但楚臨顯然還是想得不夠全面。
真正的鐵石心腸在他旁邊站著呢。
裴羨負(fù)手而立,月白襕衫被湖風(fēng)掀起一角,目光淡淡掃過階下少女,眉峰都未動上半分。
那雙慣看經(jīng)史子集的眼瞳里,映著少女明艷的容色,卻唯有清冷淡漠,并無半分漣漪。
云綺喉間動了動,眼眶仍泛著紅,目光卻直直凝在裴羨身上。她吸了吸鼻子,聲線軟得像棉花團(tuán)子:“臉頰好痛,或許要裴丞相幫我吹吹,才會好。”
楚臨聞言也吸了口涼氣。
他算是知道,眼前少女為何會在京城惡名遠(yuǎn)揚了。
換作旁的世家貴女,哪有人會大庭廣眾下說讓男人幫自己吹吹臉頰?何況對象還是素有冰面丞相之稱的裴羨。
楚臨這才恍然想起之前聽過的另一些傳聞。
據(jù)說兩年多前,裴羨才剛?cè)胧瞬痪茫@位云大小姐曾風(fēng)風(fēng)火火聲勢浩大地追求過他。只不過被裴羨當(dāng)面拒絕了,此后才沒有再出現(xiàn)在裴羨面前。
所以說,這兩人也算是兩年不見,再度重逢?
但是,等下。
如果這個云綺還對裴羨有心思,見到裴羨后又重新喜歡上他,他弟弟不會被拋棄吧?
聽聞云綺這般言語,裴羨眉峰都未動上半分,只淡聲道:“既已向殿下復(fù)命,下官先行告退。”
他目光自始至終未在少女面上停留,轉(zhuǎn)身便踏上回廊。
然而就在裴羨離開鏡湖,即將邁上馬車之際,他的衣袖卻忽然被人抓住。
云綺竟不知何時追了過來。
少女像是跑來的,鬢發(fā)微亂,氣息也有些亂。臉頰浮著一抹跑動后的薄紅,反倒襯得肌膚如雪。
“云小姐,自重。”
裴羨垂眸掃過少女攀在自己袖間的指尖,聲線淡漠如霜。
云綺真是愛極了這人這副高嶺之花的模樣。
仿佛什么都激不起他泛起半分漣漪。
誰都走不進(jìn)他的內(nèi)心。
世人皆道裴相心若冰潭,劇情里說裴羨只會為云汐玥一人心動。
可她偏想做那投潭的石子,看他是不是真無論如何,都不會起一絲波瀾。
“裴羨,”她輕輕喚他,晚風(fēng)卷著碎發(fā)掠過臉頰,將那句低語染得纏綿,“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