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易英哲這么一問,李凡當場精神一振,知道這關算是過去了。
他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將進入唐村后的一切發(fā)現(xiàn),用最簡練的語言快速匯報了一遍。
“……目前已控制村東區(qū),抓捕嫌犯一百七十三人,擊斃四十二人,繳獲成品、半成品毒品約八百公斤,槍支二十三把,贓款超三億。”
“村西發(fā)現(xiàn)大型制毒工場,繳獲毒品數(shù)量……無法估量,整個地下三層全是。”
“北側山道攔截三輛外逃車輛,抓獲十一人,其中一人為A級通緝犯……”
李凡每匯報一句,電話那頭的呼吸就粗重一分。
當聽到“毒品數(shù)量無法估量,整個地下三層全是”的時候,李凡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聽筒里傳來“咣當”一聲,像是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會議室里,費明智和一眾警界大佬,更是聽得眼皮狂跳,集體倒吸一口涼氣。
一個村子,光是初步搜查,繳獲的毒品就可能以“噸”為單位來計算!
這是何等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
這已經(jīng)不是毒瘤了,這是癌癥!晚期!
“傷亡呢!我方傷亡情況怎么樣?!”易英哲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報告易局,我隊兩名刑警遭遇突襲,不幸犧牲。另有兩名兄弟在破門時被炸傷,傷勢穩(wěn)定,無生命危險,其他都是輕傷。”
聽到這個數(shù)字,易英哲懸著的心,猛地一沉,但隨即又松了一大半。
雖然同樣沉痛,但相比于預想中血流成河的場面,這個傷亡數(shù)字,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不是李凡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莽夫,用這種近乎野蠻的方式,從正面一舉鑿穿了敵人的心理防線,換成市局按部就班地從外圍層層推進,會付出多么慘烈的代價。
“好!好!好!”易英哲連說三個好字,語氣中充滿了決斷,“李凡,我命令你!”
“繼續(xù)強攻!不要給他們?nèi)魏未⒅畽C!”
“市局調派的兩千名警力,已經(jīng)全部在唐村外圍集結完畢!五分鐘后,通訊頻道將進行統(tǒng)一并線,他們將完全配合你的行動,為你提供一切火力支援和側翼掩護!”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破冰行動’的前線總指揮!有任何情況,直接向我匯報!”
李凡握著電話的手猛地一緊,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兩千警力!
前線總指揮!
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這一刻徹底燃燒了起來!
“是!保證完成任務!”
李凡掛斷電話,將衛(wèi)星電話扔回給杜康平。他深吸一口氣,抓起自己的對講機,按下了通話鍵。
“所有小組注意!所有小組注意!”
“我是李凡!”
冰冷而激昂的聲音,通過電波,瞬間傳到了唐村戰(zhàn)場上每一個角落,傳到了每一名正在浴血奮戰(zhàn)的警員耳中。
“市局‘破冰行動’總指揮部命令!”
“我部將作為此次行動的尖刀,繼續(xù)對唐村核心區(qū)域發(fā)起總攻!”
“市局兩千名增援警力,已在我身后!五分鐘后,他們將為我們肅清一切外圍威脅!”
“同志們!我們不是孤軍奮戰(zhàn)!”
“現(xiàn)在,給老子把腰桿挺直了!把槍握緊了!”
“今晚,我們就要把這個盤踞在廈城心臟地帶的毒瘤,連根拔起!!”
“為我們犧牲的戰(zhàn)友,報仇!!!”
“報仇!!!”
“報仇!!!”
近兩百名警察的怒吼聲,匯成一股撼天動地的聲浪,在唐村的上空轟然炸響!
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之前的忐忑、不安、對未來的迷茫,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高昂戰(zhàn)意和必勝信念!
士氣,在這一刻,攀至頂峰!
而就在這時,李凡緩緩抬起頭,看向前方。
只見村道盡頭的中心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來。
手電筒和探照燈的光柱掃過,晃動的人影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粗略估計,足有上千人!
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但無一例外,手中都拿著武器,臉上都掛著瘋狂與暴戾。
李凡的身份識別雷達范圍內(nèi),那片血紅的海洋,變得更加深邃、濃稠,幾乎要化為實質!
“殺了他們!殺了這群條子!”
“保衛(wèi)唐村!誰也別想搶走我們的東西!”
“家人們!跟他們拼了!把他們?nèi)剂粼谶@里,剁碎了喂狗!”
瘋狂的叫囂聲、煽動聲,混雜著各種污言穢語,從對面的人潮中傳來,如同魔鬼的嘶吼。
看著眼前這群徹底喪失人性,被貪婪和罪惡扭曲成鬼的“村民”。
李凡笑了。
那笑容,冰冷而殘忍。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兩面重盾,血色的眸子掃過身后那群同樣戰(zhàn)意高昂的弟兄。
“全體都有!”
“沖!!!”
一聲令下,他再次邁開了腳步。
“dUang!dUang!dUang!”
人形高達,再次啟動!
李凡身后,近兩百名警察,緊隨其后。
那陣仗,就如同一股黑色的鋼鐵洪流,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那堵由上千名罪犯組成的血肉高墻,發(fā)起了決死沖鋒!
“沖啊!!!”
“殺!!!”
......
與此同時。
唐村,游氏祠堂。
與村道上那震天的喊殺聲和密集的槍聲相比,這里安靜得詭異。
這座祠堂,與其說是祠堂,不如說是一座藏在村子心臟地帶的宮殿。
地面是光可鑒人的整塊漢白玉,支撐起三層飛檐斗拱的,是二十四根價值千金的黃花梨木巨柱,柱上盤龍繞鳳,皆是真金鑲嵌。
祠堂正上方,高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游氏宗祠”,筆鋒蒼勁,氣勢恢宏。
而牌匾之下,氣氛卻壓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村長兼族長游興業(yè),一個年近七旬、滿頭銀發(fā)的老人,此刻那張平日里威嚴滿滿的臉,早已被驚恐和慌亂所占據(jù)。
他身邊,二房的游雪峰、三房的游明智等七八個在唐村說一不二的族老,全都聚在一塊,像一群被狼群圍困的羊,急得團團亂轉。
“怎么回事?!外面到底怎么回事?!條子怎么會突然殺進來!”
“許永年那個廢物呢?村口的人呢?怎么一個都聯(lián)系不上了!”
“完了,完了!這動靜太大了,跟打仗一樣!這回怕是真的要完了!”
“所為!游所為!你倒是說句話啊!現(xiàn)在到底該怎么辦?你趕緊想個辦法啊!”
所有的目光,最終都匯聚到了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個男人身上。
廈城潼安分局常務副局長游所為!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肩上的銀星在祠堂奢華的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面對族老們七嘴八舌的質問和哀求,他置若罔聞,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他就那么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慢條斯理地從懷里掏出一把黝黑的制式手槍。
“咔噠。”
彈匣穩(wěn)穩(wěn)地推入,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熟練地拉動套筒,將一顆冰冷的子彈送入槍膛,隨即“咔”的一聲,將手槍別在腰間的快拔槍套里。
做完這一切,他又從旁邊一個長條形的黑盒子里,取出了一桿線條流暢、充滿了死亡氣息的狙擊步槍。
他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只是拿起一顆黃澄澄的狙擊彈,緩緩壓入彈倉,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外面的喊殺聲、慘叫聲、爆炸聲,仿佛都成了這場儀式的背景音樂。
“唐村,唐村啊!”
游所為終于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雜音,讓整個祠堂瞬間安靜下來。
他一邊給狙擊槍上膛,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列祖列宗匯報。
“我游所為自唐村出手,是唐村養(yǎng)育了我!”
“當年村里一窮二白,卻集全村之力供我上了大學,后面又給我的仕途添磚加瓦!”
“不過也因此,我也從一個所謂的緝毒英雄,一步步被權力腐蝕。”
“為了回報唐村,為了讓唐村的家家戶戶都過上好日子,我聽了你們的勸,以權謀私,徇私枉法……”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到后來,連村里最懶的那條土狗,都被我牽到局里,掛了個警犬的名頭,每個月空領一份口糧。”
祠堂里的族老們面面相覷,沒人敢接話。
“近十年了。”游所為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金碧輝煌的牌位,“我們把唐村經(jīng)營得如同銅墻鐵壁,在這里制毒,通過我的渠道銷往各地。”
“唐村,也從一個誰都瞧不上的窮村子,變成了如今家家戶戶住別墅、開豪車,戶均存款幾百萬的富裕村。”
“甚至……”他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荒唐與諷刺,“這幾年,我們還被評為了市里的‘先進文明村’、‘禁毒模范村’……”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從不遠處傳來,整個祠堂都為之震顫,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族老們嚇得一個哆嗦,游興業(yè)更是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他指著外面,聲音都變了調。
“所為!別說這些了!再不想辦法,我們都要死在這里了!”
游所為沒有理他。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外面那越來越近的喊殺聲,聽著那道仿佛能碾碎一切的、沉重而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族老們以為他已經(jīng)放棄了。
他才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卻深邃得像一潭死水。
他看著祠堂里這些已經(jīng)被嚇破了膽的族人,聲音里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疲憊。
“族長,二伯,三伯,還有各位叔伯。”
“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人性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如果不能克制住這無窮的**,那滅頂之災,就近在咫尺。”
游所為緩緩舉起手中的狙擊槍,用手輕撫著槍身,那動作溫柔的就像是在撫摸自己的情人。
眼神里,是外人無法讀懂的復雜,“我們唐村,儼然是到了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游所為的話,就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祠堂里所有族老的心上。
但短暫的死寂過后,是更加歇斯底里的爆發(fā)!
“生死存亡?!”
族長游興業(yè)那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拄著拐杖的手都在哆嗦,指著游所為的鼻子尖叫,“你說的這是什么屁話!”
“我們唐村養(yǎng)了你,供你讀書,把你捧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現(xiàn)在村子出事了,你跟我們談生死?!”
“沒錯!”二房的游雪峰也急了眼,唾沫星子橫飛,“你可是潼安分局的常務副局長!你手底下那么多人,打個電話,讓他們撤了不就行了!”
“跟他們談!告訴他們,敢動我們唐村,就跟他們魚死網(wǎng)破!我們村上萬人!他們難道還敢把我們屠戮一空嗎?!”
“對!跟他們和談!”
“逼他們坐下來談!”
一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族老,此刻就像一群被逼到墻角的瘋狗,色厲內(nèi)荏地狂吠著,臉上寫滿了無知者無畏的荒唐與可笑。
和談?魚死網(wǎng)破?
游所為看著眼前這些所謂的長輩,看著他們那一張張被貪婪和恐懼扭曲到極致的臉,心中最后的一絲波瀾也徹底平息了。
他甚至懶得去解釋,外面的那支隊伍根本不是他能指揮得動的,更懶得告訴他們,市局已經(jīng)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
事到如今,大勢已去!
跟這樣一群貪婪自私、無知的只知道倚老賣老的人,有什么好解釋的?
他只是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越過這些吵嚷的族人,望向祠堂外那片被火光與喊殺聲籠罩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悲哀的弧度。
隨即,他猛地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了祠堂那雕龍畫鳳的穹頂。
“砰!砰!砰!”
三聲清脆的槍響,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與喧囂。
整個祠堂,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族老都嚇得一哆嗦,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驚恐地看著游所為,再也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硝煙的氣味,在奢華的祠堂里彌漫開來。
游所為緩緩放下槍,背起那桿狙擊步槍,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對著那滿墻的列祖列宗牌位,聲音平靜地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我游所為這些年為了唐村,辜負了組織和人民的信任。我利用組織和人民賦予我的權力,貪贓枉法,以權謀私,為唐村的發(fā)展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這一點,我就算去了地下面對列祖列宗,也無愧于心。”
他轉過身,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呆若木雞的臉。
“各位,我欠唐村的一切,到此,一筆勾銷!”
“而今唐村大勢已去,我與各位,也就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生死各安天命!!!”
話音落下,游所為不再有任何停留。
他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著祠堂后門走去,那背影決絕得沒有一絲留戀,很快便消失在了通往后山天珠山的黑暗小徑中。
祠堂里,依舊是一片死寂。
族老們面面相覷,看著游所為消失的方向,腦子一片空白。
足足過了十幾秒。
“啊——!!!”
族長游興業(yè)猛地將手中的黃花梨木拐杖狠狠摔在地上,發(fā)出凄厲的咆哮。
“白眼狼!游所為他是個白眼狼啊!!!”
“我們唐村養(yǎng)出來的白眼狼啊!!!”
這一聲怒罵,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整個祠堂瞬間炸開了鍋!
“跑了!他媽的,他竟然跑了!”
“這個畜生!大難臨頭他自己跑了,把我們?nèi)釉谶@里等死!”
“我就說他靠不住!當初就不該讓他去當那個狗屁警察!”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外面的人馬上就要殺進來了!怎么辦?我們怎么辦?!”
恐懼、憤怒、絕望,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剛才還叫囂著要“魚死網(wǎng)破”的游雪峰,此刻早已沒了那股狠勁,他一把揪住旁邊一個族老的衣領,雙眼赤紅。
“都是你!當初是你提議搞那么大的!現(xiàn)在好了,大家都得跟著你一起死!”
“放你娘的屁!”那族老也不是善茬,反手就給了他一拳,“分錢的時候你他媽比誰都積極,現(xiàn)在出事了想把鍋甩給老子?!”
“別吵了!都別吵了!”
“快!把錢拿出來!我們投降!我們把錢都給他們,求他們放我們一馬!”
“投降?你瘋了?就我們犯下的罪行,我們手里沾的人命,這是錢能解決的事嗎?!”
謾罵、指責、哀嚎、扭打……
祠堂里亂成了一鍋粥。
那一張張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臉,此刻盡是丑態(tài),為了誰該負責,為了怎么逃命,徹底撕破了最后一絲臉皮,開始了最原始的內(nèi)訌。
而祠堂之外,那如同攻城錘般沉重、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正越來越近。
“dUang!”
“dUang!”
“dUang!”
每一下,都像是死神的喪鐘,重重地敲在每一個唐村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