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分局,市局廣場上。
隨著李凡話音落下。
全場死寂。
此刻,無論是主席臺上的警界大佬,還是臺下數千名公安干警,所有人都被這一連串觸目驚心的數字給震得腦子里嗡嗡作響。
雖然在行動之前,所有人都對唐村這個毒瘤的危害性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可當這些冰冷的數據,由李凡親口,如此清晰、如此震撼地公布出來時,那股沖擊力,依舊讓所有人感到一陣頭皮發麻,脊背發涼。
上萬名罪犯!三千公斤冰毒!三十噸原料!七十多個制毒窩點!還有軍火庫!
這哪里是一個村子?
這分明是一個盤踞在廈城心臟地帶,隨時可能引爆全城的巨大火藥桶!
短暫的死寂過后,一股滔天的怒火,從數千名警察的心中轟然燃起!
他們看著廣場中央那些蹲在地上的身影,眼神里再無一絲憐憫,只剩下無盡的義憤填膺!
主席臺上,易英哲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已是風暴匯聚。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費明智,聲音冰冷刺骨。
“費明智同志!”
“到!”費明智猛地立正。
“我命令你,立刻就本案組建最高規格的專案組!徹查!深挖!凡是跟唐村這個特大制販毒集團有過任何牽連的,無論是誰,無論他身在何處,職位多高,有一個算一個,全部給我揪出來!”
“特別是我們警方內部的害群之馬,絕不姑息!”
“務必將所有相關違法犯罪分子,全部逮捕歸案!”
“還我們廈城市民,一片朗朗乾坤!”
“是!保證完成任務!”費明智雙目赤紅,敬禮領命,隨即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下主席臺,開始調兵遣將。
至此,這場驚心動魄的破冰行動,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雖然后續肯定還有不少工作要做,但那基本上都跟李凡沒多大關系了。
而主席臺上的氣氛,也因此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易英哲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了李凡的身上。
他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浴血,卻依舊站得筆直如松的年輕人,那張嚴肅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抹發自肺腑的、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欣慰。
他帶頭,重重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下一秒,市局的其他領導,各分局局長,支隊長,以及臺下所有參與行動的警員,全都跟著鼓起了掌。
“啪啪啪啪啪——!!!”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經久不息。
這掌聲,是送給此次行動中所有英勇奮戰的同僚,更是送給那個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生擒首惡的年輕人!
掌聲中,易英哲走上前,看著李凡,聲音洪亮地肯定道:“在本次‘破冰行動’中,所有參與行動的同志,都功不可沒!而你李凡,當居首功!”
隨著易英哲話音落下,現場的氣氛頓時被推向了最**。
無數道敬佩、崇拜、狂熱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了李凡的身上。
被這么多大佬和同僚盯著,饒是李凡臉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撓了撓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硝煙中被熏得有些發黑的牙齒。
下一瞬,立正敬禮!
“為人民服務!”
一句樸實無華的口號,再次引來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更熱烈的掌聲。
然而,就在這氣氛熱烈無比的時刻,李凡臉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隨即呲了呲牙,像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表情瞬間垮了下來。
他看著易英哲,一臉的肉疼和委屈,“易局,功勞不功勞的其實無所謂,是這樣,這次行動,我車……叕沒了……”
“……”
“……”
那個“叕”字,咬得那叫一個字正腔圓,充滿了無盡的怨念。
一瞬間,那足以掀翻屋頂的雷鳴掌聲,戛然而止。
整個廣場,再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主席臺上那個畫風突變的年輕人,腦子一時半會兒都有點轉不過彎來。
車……又沒了?
這都第幾輛了?
在這種萬眾矚目,榮耀加身的史詩級場面下,你……你就惦記著你那破車?!
主席臺上,一眾警界大佬更是集體石化,一個個嘴角瘋狂抽搐,表情精彩到了極點。
就連一直穩如泰山,剛剛還一臉欣慰的易英哲,此刻也是眼角一跳,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他吹胡子瞪眼地看著李凡,那張嚴肅的國字臉漲得通紅,也分不清是氣的還是憋的。
這混小子!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這種時候提!
存心的是吧!
看著易英哲那快要噴火的眼神,和周圍一圈大佬無語問蒼天的表情,李凡脖子一縮,沒敢再多說。
最終,易英哲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那股涌到嘴邊的火氣給強行壓了下去。
他沒好氣地對著李凡一揮手。
“先慶功!”
“車的事,后面再說!”
“......”
凌晨四點,滄海分局食堂。
本該是準備早飯的時間,此刻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熱鬧得像是過年。
一張張臨時拼湊起來的長條桌上,擺滿了食堂大師傅連夜趕出來的硬菜,雖然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分量給得足足的。
慶功宴。
一場規格高到史無前例,卻又樸實到有些隨意的慶功宴。
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警銜帶“花”的大佬。
不過,現場的氣氛卻并不嚴肅。
大部分人手里拿的都是茶水和飲料,畢竟行動還未徹底結束,后續工作千頭萬緒,沒人敢在這種時候喝酒。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
“來來來!易局,我敬您一個!”
“費局,您也別喝茶了,今天這大喜的日子,必須喝點!”
“梅局,咱倆走一個!”
李凡端著一個足有半斤容量的大號搪瓷杯,里面倒滿了食堂珍藏的高度白酒,正滿場飛地找人“碰杯”。
他成了全場當之無愧的焦點。
無論是市局的領導,還是各分局的一把手,看著這個渾身血污、衣衫襤褸,卻精神頭十足的年輕人,眼神里都充滿了欣賞和……一絲絲的無奈。
這小子,是真能喝啊!
從宴會開始到現在,一個小時不到,他已經灌下去了少說三四斤白酒,可那張沾著灰的臉上,連點紅暈都看不見,眼神清明得跟探照燈似的。
易英哲端著茶杯,看著又一溜煙跑到自己面前,非要跟自己“碰一個”的李凡,是又好氣又好笑。
“行了行了,你小子差不多得了!”易英哲哭笑不得地用茶杯跟他碰了一下,“別仗著自己年輕就瞎胡來,趕緊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沒事兒!咱是誰啊!千杯不醉!”
李凡咧嘴一笑,仰頭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又把杯子伸向了食堂打酒的窗口,“師傅,滿上!”
眾人看著他那豪邁的樣子,只能搖頭苦笑。
對李凡而言,以他那遠超常人的體質,喝這點酒跟喝水確實沒多大區別,純粹就是圖個熱鬧。
一場慶功宴,直持續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早上六點,這場簡單而熱烈的宴會才終于宣告結束。
天,亮了。
李凡打著哈欠,坐進了一輛半舊不新的桑塔納副駕。
開車的是李青。
“李所,您這……喝了多少啊?”李青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從后視鏡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李凡,鼻尖還能聞到從李凡身上散發出的濃郁酒氣。
“沒多少,就當漱了漱口。”李凡擺了擺手,把車窗降下來,清晨微涼的風吹進來,讓他精神了不少。
桑塔納駛出分局,匯入清晨空曠的街道。
十幾分鐘后,車子穩穩停在了滄海派出所的門口。
剛一進門,李凡就看到,接待大廳的休息區里,坐著幾道熟悉的身影。
沈若冰一家子,還有梁小慧,都還在。
幾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熬了一整夜的疲憊,但精神狀態看起來還算穩定。
桌上還放著沒吃完的豆漿油條,顯然是所里值班的同事幫忙安排的。
看到李凡那身破破爛爛、沾滿血污的身影從門外走進來,幾人先是一愣,隨即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李所!”
“李所長!”
沈建國和曾水香夫婦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激動和狂喜。
沈若冰緊隨其后,那雙冰冷的眸子里,此刻也蓄滿了水汽,死死地盯著李凡,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梁小慧落在最后,她快步走到李凡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看到他右臂上那簡陋包扎下滲出的血跡,好看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團,眼里滿是藏不住的擔憂和后怕。
她知道李凡厲害,可這一身的狼狽,足以想象昨晚的兇險。
“我沒事,一點皮外傷。”李凡沖她笑了笑,示意自己無礙,隨即轉向了沈建國夫婦。
“李所長,我兒子……成平他……”曾水香抓著李凡的胳膊,聲音都在發顫。
“放心,人沒事,事情已經全部解決了。”李凡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你們一家子,現在安全了,可以回家了。”
“謝謝!謝謝李所長!您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沈建國激動得語無倫次,說著就要給李凡跪下。
李凡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
“別這樣,為人民服務,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他目光一掃,看到了躲在父母身后,正探頭探腦往這邊看,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敬畏的沈成平。
由于唐村的案子牽扯太廣,案情細節被列為最高機密,李凡自然不可能對他們透露過多。
他只是淡淡地說道:“綁架你們兒子的那伙人,是一個龐大的犯罪集團,昨晚我們警方已經展開統一收網行動,將他們一網打盡了。所以,你們不用再擔心遭到報復。”
聽到這話,沈家三口人才算徹底放下了心,那是一種從地獄重返人間的巨大慶幸。
李凡沒再理會感恩戴德的夫婦倆,而是徑直走到了沈成平面前。
他什么也沒說,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
沈成平被他那平靜卻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兩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昨晚在唐村度假山莊的所見所聞,那個如同魔神降世,一個人干一群的身影,已經成了他這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夢魘。
“你小子,嗜賭成性,按理說,我今天就該把你關進去,拘留個十天半個月,讓你好好長長記性!”
李凡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卻讓沈成平的心臟猛地一縮,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不過……”李凡話鋒一轉,“想必經過這件事,你應該也親眼看到了,在外邊瞎混,最終會把你帶向一條什么樣的絕路。”
“我……”沈成平張了張嘴,喉嚨干澀。
“我也不跟你廢話。”
李凡懶得聽他辯解,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一字一頓地說道:“以后,要是再敢在外面沾染賭博,鬼混不清,還把家里搞得一團糟,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的!”
“李所,我保證!我發誓!我再也不敢了!!”
沈成平嚇得魂飛魄散,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就差指天發誓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我再也不賭了!求求你,李所,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他這副慫樣,李凡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
他轉頭對還愣在一旁的李青吩咐道:“李青,開所里的車,送他們一家回去。”
“是,所長!”李青立刻應聲。
隨后。
沈家一家人,在又一番千恩萬謝之后,才在李青的護送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派出所。
整個接待大廳,終于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了李凡和梁小慧。
“走吧,去我辦公室坐會兒,我這個派出所所長親自給你泡茶,夠面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