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安分局,常務副局長辦公室。
李凡“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將那臺紅色的加密話機扔回原位,仰頭靠在老板椅上,長出了一口氣。
電話是市局一把手易英哲打來的。
老頭子在電話里先是把他一頓猛夸,什么“雷霆手段,菩薩心腸”、“青年才俊,警界楷模”,高帽子一頂接一頂地往他頭上戴。
李凡聽得直撇嘴,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老狐貍后面肯定沒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夸完了,正事就來了。
廈城要舉辦一場史無前例的國際啤酒節,主會場,就設在他剛剛接手的潼安區。
按易英哲的說法,這活動是F省商務廳和廈城政府牽頭,幾個市級大局聯合主辦,牌面極大。
屆時會有超過三百五十種國內外知名啤酒品牌參展,還有無人機表演、一線明星演唱會、各國美食市集……
總之,怎么熱鬧怎么來。
這也就意味著,下周開始,全世界都會有不少的目光聚焦到潼安區。
易英哲在電話里說得輕描淡寫,但字里行間那股不容有失的壓力,卻沉甸甸地壓了過來。
市局的任務很明確。
第一,主會場必須實現視頻監控全覆蓋,無死角。
第二,要制定完善的應急預案,有效應對可能出現的臺風、暴雨等自然災害,以及瞬時客流高峰。
第三,活動現場必須設置足夠的醫療點和疏散通道。
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點,易英哲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強調了三個字!
零事故!!!
“沃日,姓李的純牛馬啊!”
李凡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操場上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景象。
這時候審訊工作才剛剛開始,整個分局都像一臺上滿了發條的機器,瘋狂運轉著。
而現在,一臺更大的機器,直接壓了過來。
國際啤酒節,下周一開幕。
滿打滿算,留給他的準備時間,連五天都不到。
在潼安區這么個爛到根子里的地方,搞這種世界級的活動,這不是在鋼絲繩上跳舞,這他媽是直接在雷區里開派對!
一旦出了任何安全事故,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踩踏事件,丟的都不只是廈城警界的臉,而是整個龍國的臉。
李凡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他很清楚,想防患于未然,光靠活動那幾天的安保是遠遠不夠的。
那些盤踞在潼安區各個角落里的地痞流氓、黑惡勢力,就像一顆顆定時炸彈。
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哪天,因為喝多了兩杯馬尿,就給你搞出點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想要釜底抽薪,就必須在啤酒節開幕之前,將整個潼安區的地下世界,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掃除!
李凡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攤開一張巨大的潼安區行政地圖。
他的目光在地圖上飛速掃過,晚上的行動,僅僅是拔掉了潼安派出所轄區這一個毒瘤。
而在地圖上,像這樣需要清理的區域,還有十一個!
時間緊,任務重。
李凡的食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一個大膽而又瘋狂的計劃,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
他要將整個潼安區,以分局為中心,劃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個戰區。
從明天開始,他要用五天時間,發動一場規模空前的“打傘破網、正風肅紀”專項行動!
將所有藏在陰暗角落里的牛鬼蛇神,全部肅清!
他要讓潼安區的天,在啤酒節開幕之前,變得比水洗過還要干凈!
計劃已定,李凡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直接撥通了刑偵大隊的內線。
“讓鄭賽男來我辦公室,立刻,馬上!”
不到兩分鐘。
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報告!”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鄭賽男清亮的聲音傳來。
“進。”
門被推開,換上了一身干凈警服的鄭賽男,英姿颯爽地走了進來。
鄭賽男身姿筆挺,眼神里還殘留著未曾褪去的興奮與狂熱。
長夜奮戰的疲憊,似乎被一種更強大的精神力量沖刷得一干二凈。
她看著辦公桌后那個年輕的身影,心中除了崇拜,再無他想。
李凡沒有看她,目光依舊落在那張巨大的潼安區行政地圖上,仿佛在審視自己的領地。
“剛接到市局易局的電話。”
李凡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廈城要搞個國際啤酒節,下周一開幕,主會場,就在咱們潼安。”
鄭賽男心頭一凜。
國際啤酒節?她當然知道,這幾天新聞上鋪天蓋地都是宣傳。
那是省里和市里都極為重視的大型活動,說是萬國來朝也不為過。
可誰能想到,主會場竟然會放在潼安這個爛攤子上。
“易局的要求很簡單,”李凡終于從地圖上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活動期間,零事故。”
零事故!
這三個字像三座大山,轟然壓在了鄭賽男的心頭,讓她瞬間感到一陣窒息。
在潼安區搞大型活動,還要求零事故?
這簡直比讓他們去搗毀一個軍火庫還難!
這里魚龍混雜,牛鬼蛇神遍地,隨便一個醉漢鬧事,都可能演變成國際事件。
“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李凡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將整個潼安區一分為五,“今晚你們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他站起身,走到鄭賽男面前,語氣不容置疑。
“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八點,分局大會議室,所有部門負責人,包括下轄的除了潼安所在內的各個派出所的所長,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到場開會。”
“誰敢遲到,讓他自己扒了這身皮滾蛋。”
“是!”鄭賽男凝重地立正敬禮。
然而,她剛轉身準備去傳達命令。
“砰!”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力道之大,讓門板都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閆永昌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紅著眼睛沖了進來,因為跑得太急,胸膛劇烈起伏著。
“李局!”他喘著粗氣,聲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怒火,“出事了!”
李凡眉頭一皺,還沒等他開口,閆永昌就搶著說道:“我們正準備提升穆新榮,還沒開始,就被市局來的人給攔了!”
“市局?”李凡眉頭微蹙。
“對!”
閆永昌狠狠一捶手心,“是市局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叫江凱樂!帶了一隊人,拿著市局的調令!”
“說穆新榮涉及他們正在跟進的一起重案,要求我們立刻中止審訊,把人交給他們帶走!”
閆永昌越說越氣,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媽的!咱們弟兄拼死拼活,還有三個躺在醫院里,才把這條大魚給撈上來!他們倒好,一句話就想把果子摘走?憑什么!”
辦公室里的空氣,在閆永昌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凝固了。
鄭賽男也是一臉的錯愕和憤怒。
這時間點,卡得也太巧了。
李凡沒有說話,他緩緩走回辦公桌后,重新坐下,靠在寬大的老板椅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
片刻后。
“他們人呢?”
“就在樓下審訊室門口堵著呢!跟咱們看守的兄弟都快推搡起來了!”
閆永昌急道,“李局,您看這事……”
李凡緩緩站起身,將椅子推回原位,動作不帶一絲煙火氣。
“走,帶我去看看。”
幾分鐘后。
潼安分局,審訊室外的走廊。
燈光慘白,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李凡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身后跟著滿臉怒容的閆永昌和神情凝重的鄭賽男。
走廊盡頭,氣氛劍拔弩張。
十幾個剛經歷過血戰、身上還帶著硝煙味的潼安刑警,正死死堵著樓梯口,與另一隊人馬對峙著。
對面那隊人,個個精神飽滿,制服筆挺,為首的是一個國字臉、眼神銳利的中年男人。
他們中間,是被戴上了頭套和手銬腳鐐的穆新榮。
看到李凡過來,原本還氣勢洶洶的潼安刑警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瞬間安靜下來,但眼神里的不甘和憤怒卻更加濃烈。
“李局!”
眾人齊刷刷地喊了一聲,自動讓開一條路。
為首的國字臉中年男人看到李凡,眼神微微一動,主動迎了上來,敬了個禮。
“李局,你好,市局刑偵支隊,江凱樂。”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態度不卑不亢。
“例行公事,人我們要帶走,還請行個方便。”
說完,他遞過來一份蓋著鮮紅印章的公文。
李凡接過公文,目光掃過上面的標題和印章,與此同時,心念一動。
身份識別雷達悄無聲息地掃過江凱樂和他身后的幾名市局刑偵支隊的刑警。
【姓名:江凱樂】
【簡介:38歲,廈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無犯罪記錄。】
【姓名:周毅】
【簡介:……無犯罪記錄。】
【……】
一連串的系統反饋,江凱樂他們不敢說是干凈的像是一張白紙,但確實不存在違法犯罪。
頂多個別人存在情節輕微的吃拿卡要。
而李凡雖然嫉惡如仇,卻也不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通,就這點小毛病,他自然犯不上跟人計較到底!
眼下。
文件是真的,人也是干凈的。
一切都符合程序,挑不出半點毛病。
可越是這樣,李凡心里的疑竇就越深。
易局剛才在電話里跟他吹了半天牛逼,怎么偏偏對這事兒一個字都沒提?
這不對勁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凡臉上不動聲色,甚至還露出了一抹笑容,將文件遞了回去。
“江支隊,不知道穆新榮這家伙,牽扯了什么重案?值得市局這么大動干戈,連夜來我們這窮鄉僻壤提人。”
江凱樂接過文件,表情嚴肅地搖了搖頭,“抱歉,李局,案件涉密,無法透露。”
這滴水不漏的回答,讓旁邊的閆永昌差點當場爆炸。
“嘿!我這暴脾氣!什么叫無法透露?人是我們拿命換回來的,你們說帶走就帶走,連個理由都不給?”
“老閆!”
李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閆永昌瞬間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把剩下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江凱樂身后的刑警們,臉上也露出了幾分不悅,但礙于李凡在場,沒敢作聲。
相較于潼安分局的人,他們其實更先見識過李凡的厲害!
當初他還只是個實習民警呢,就敢在島內大鬧天宮,現在都常務副局長了,誰敢跟這小子呲牙?
走廊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凡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凡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既然手續齊全,那就帶走吧。”
“李局!”閆永昌和鄭賽男同時驚呼出聲,滿臉的難以置信。
就這么……放了?
那躺在醫院里的三個兄弟,不是白挨了槍子兒?
江凱樂也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李凡會這么好說話。
他深深地看了李凡一眼,點了點頭,“多謝李局配合。”
說完,他一揮手,“帶走!”
兩名市局的刑警立刻押著穆新榮,從李凡身邊走過。
自始至終,穆新榮都低著頭,一言不發,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而就在他與李凡擦肩而過的瞬間。
李凡的眼底,閃過一抹無人察覺的冷光。
“滴!已對目標【穆新榮】施加殿堂級雷達標記,持續時間72小時,只要距離不超過20公里,宿主可隨時查看其位置。”
看著江凱樂一行人押著穆新榮消失在樓梯口,走廊里的潼安刑警們一個個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
閆永昌終于忍不住了,幾步沖到李凡面前,壓低了聲音。
“李局!就這么讓他們把人帶走了?咱們的弟兄白流血了?這可是咱們潼安分局打響的第一槍啊!頭功就這么讓別人給摘了?”
鄭賽男也走了過來,雖然沒說話,但那雙清亮的眼睛里,也寫滿了不解和委屈。
李凡轉過身,看著這群滿臉不甘的手下,忽然打了個哈欠。
“滾犢子,都別跟個怨婦似的,天塌不下來。”
他拍了拍閆永昌的肩膀,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談論天氣,“記住了,我李凡從不吃虧,更不會讓自家弟兄吃虧!”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讓閆永昌和鄭賽男都是一愣。
李凡環顧四周,看著一張張寫滿了疲憊和憋屈的臉,嘴一撇。
“干什么干什么?趕緊的,該休息的休息,該審訊的接著審訊!”
李凡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了墻上的時鐘上,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兩點。
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
他擺了擺手,下達了命令。
“都散了,明天還有新的挑戰等著我們!”
“是!”
盡管心中還有萬千疑惑,但出于對李凡近乎盲目的信任,所有人還是齊聲怒吼,聲音響徹了整棟大樓。
看著眾人散去,李凡也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