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城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午夜的鐘聲早已敲過,整棟大樓都陷入了沉寂。
易英哲將手里的煙頭狠狠摁進已經堆成小山的煙灰缸里,站起身,疲憊地伸了個懶腰。
雖然累,但一想到潼安分局剛傳真交上來的那份堪稱恐怖的成績單,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李凡那小子,就是一頭徹頭徹尾的瘋牛,但不得不說,干活是真他娘的提氣!
他拿起外套,正準備回家休息,辦公室的門卻“砰”的一聲被猛地推開。
費明智去而復返,那張向來嚴肅的臉上此刻竟是一片煞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連呼吸都帶著幾分急促。
易英哲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心里咯噔一下。
他太了解自己這個老搭檔了,如果不是天塌下來,他絕不會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老費,你不是休息去了嗎?”
費明智快步走到他面前,嘴唇哆嗦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又發不出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依舊沙啞得厲害。
“易局……出大事了!”
“剛剛接到的通報,潼安大橋發生惡性襲警案……我們刑偵支隊過去提人的一個小組,十二個人……全沒了!”
轟!
易英哲只覺得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眼前猛地一黑,差點沒站穩。
十二個刑警!
全沒了?!
他一把抓住費明智的肩膀,雙眼赤紅,一字一頓地問:“怎么回事?!誰干的?!”
費明智的眼神躲閃了一下,艱難地開口:“現場……現場只發現一個活口……”
“誰?!”
“李凡?!?/p>
費明智吐出這兩個字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易英哲依然抓著費明智肩膀,他死死盯著費明智,臉上的肌肉因為極致的震驚而扭曲,幾秒鐘后,他忽然笑了,那笑聲嘶啞而又冰冷。
“老費,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p>
“我沒開玩笑?!辟M明智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澀,“錢斌帶隊趕到現場時,十二名刑警倒在血泊里,只有李凡一個人拿著槍,完好無損地站在那。”
“錢斌要求他放下武器接受調查,他……他拒捕,駕車沖卡,現在已經逃進島內了。”
“錢斌已經……已經申請對他發布一級通緝令!”
易英哲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他松開手,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回沙發上。
他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丟了魂。
襲警,殺害十二名同事,拒捕,逃亡……
這些詞,無論如何也無法和他印象里那個雖然混球,但骨子里比誰都更有底線的李凡聯系在一起。
許久,他才緩緩轉過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獅子,死死地鎖著費明智。
“你信嗎?”
沒有咆哮,沒有質問,只有三個字,卻重若千鈞。
費明智的身體猛地一震,他避開了易英哲的目光,臉上浮現出無比掙扎的神色。
他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易局,我當然不信。那小子什么德行,我比誰都清楚。”
“但……但我們是警察!”
費明智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無力感,“事發現場,十二具我們自己兄弟的尸體,就他一個人站著?!?/p>
“我們的人過去后,他沒有任何一句辯解,直接暴力沖卡逃亡,現在全市的警力都在追捕他。”
“站私人角度,我拿我這身警服擔保,他絕對是清白的。”
“可作為廈城市局的副局長,面對這樣的鐵證,我……”
“夠了!”
易英哲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他的話。
“不管怎么樣,現在立刻給我把人找出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通知所有單位,找到他之后,絕對不能傷他一根汗毛!我要見活人!”
費明智眉頭緊鎖,臉上滿是為難:“易局,李凡的能力您也知道,那小子就是個人形兇獸,更別說他還開著那輛防彈的怪物。萬一他拼死反抗,一線的弟兄們……”
“他不會!”
易英哲再次打斷,近乎咆哮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那聲音如同受傷的雄獅,震得整個辦公室嗡嗡作響。
“他寧愿自己被亂槍打死,也絕不會朝自己人開一槍!”
“我相信他?。?!”
最后三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充滿了斬釘截鐵的信任和一股滔天的怒火。
說完,易英哲再也不看費明智一眼,通紅著雙眼,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后,困意全無。
他抓起那臺紅色的保密電話,整個人的氣場變得冰冷而又鋒利。
辦公室的門,被費明智輕輕帶上。
走廊里,費明智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背影顯得有些佝僂。
他臉上的神情不停變幻,有猶豫,有掙扎,有痛苦,但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沉淀下去,化為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卻沒有點燃,只是夾在指間,靜靜地看著窗外那片被無數警燈染紅的夜空。
......
潼安分局,審訊室。
空氣里混雜著汗臭和煙味,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閆永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鐵質的煙灰缸被震得跳了起來。
“說!你們的上線是誰?那些槍是哪里來的?”
他對面,一個光頭壯漢梗著脖子,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橫肉?!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就是個賣二手車的,本分生意人。”
閆永昌氣笑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本分生意人?你家本分生意人拿手槍跟警察打招呼?”
隔著單向玻璃,鄭賽男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
整個分局都跟脫胎換骨了一樣,以前那些推諉扯皮的老油條,現在一個個跟打了雞血的餓狼似的,審起人來比誰都狠。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
她剛想進去替下閆永昌,讓他歇口氣,兜里的手機突然瘋了似的震動起來。
是市局刑偵支隊一個相熟的姐妹打來的。
鄭賽男走到走廊盡頭,接通了電話。
“喂,小莉,這么晚了什么事?”
電話那頭,沒有了往日的嬉笑,只有一片死寂,隨即傳來壓抑到極致的抽泣聲。
“賽男姐……出大事了……江隊他們……全沒了……”
鄭賽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你說什么?什么叫全沒了?”
“潼安大橋……槍戰……十二個兄弟,都犧牲了……”
鄭賽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手腳冰涼得不像自己的。
“兇手呢?抓到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幾秒,才傳來一個讓她如遭雷擊的名字。
“現場……現場唯一的活人……是你們李局……他拒捕,現在……現在已經被全市通緝了……”
啪嗒。
手機從鄭賽男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瞬間碎裂。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靈魂,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狂亂的心跳和電話里那句“是你們李局”。
“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語。
“絕對不可能!”
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猛地轉身,瘋了一樣沖回審訊區。
“砰!”
審訊室的門被她一腳踹開。
還在跟犯人較勁的閆永昌和幾個刑警嚇了一跳,回頭就看到鄭賽男雙眼通紅,像一頭受傷的母獅。
“鄭隊,你這是……”
“李局出事了!”鄭賽男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有人陷害他!”
她把剛才聽到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吼了出來。
整個審訊區,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后,閆永昌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拳狠狠砸在墻上,眼睛瞬間就紅了。
“放他娘的狗屁!”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咆哮道,“李局會殺自己兄弟?我他媽第一個不信!”
“對!我們不信!”
“肯定是栽贓!他媽的,這是陷害!”
“李局剛帶我們端了這么多窩點,動了別人的蛋糕,這是報復!”
整個分局,因為這個消息,徹底炸了鍋。
剛剛還因為大勝而亢奮的刑警們,此刻全都變成了憤怒的火山。
“不行,我們得去找李局!”
“對!不能讓他一個人被冤枉!”
“都給我站??!”鄭賽男猛地一聲大吼,壓下了所有嘈雜。
她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通紅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李局走之前下了命令!讓我們守好這里!審訊、清點、入庫,一樣都不能少!”
“現在,所有人都給我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我們現在能為李局做的,不是沖動,不是添亂!而是相信他!守好他拼了命為我們打下來的這一切!”
她看著所有人,一字一頓地說:“李局是什么樣的人,我們比誰都清楚!他一定會回來的!帶著真相,堂堂正正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