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渡碼頭。
聽到電話里傳來的消息,賴昊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猛地轉身,快步走到碼頭一個無人的角落,原本平穩的呼吸變得急促,壓低了聲音,對著電話那頭幾乎是低吼出來。
“我每年給你們警方捐贈多少經費,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你知道紅樓是什么地方嗎?你知道那里藏著什么嗎?!”
“我懶得跟你廢話,現在我就一個要求,立即截殺那個叫李凡的,直接擊斃……不!”
賴昊的聲音陡然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算計,“磁盤!要先確定磁盤在不在他身上!那東西要是曝光出去,老子要完蛋,你們更是一個都跑不掉!包括,你兒子!!!”
他氣急敗壞地掛斷電話,那只盤著佛珠的手,青筋暴起,手背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海風吹來,帶著夜晚的涼意,賴昊卻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一個他甚至懶得去記名字的小小愣頭青,一個他以為弟弟動動手指就能碾死的螞蚱,怎么就能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把他在廈城經營了二十年的根基,攪得天翻地覆?
這怎么可能?!
“把那個叫李凡的小子的資料,給我拿過來!”賴昊轉過身,對著身后一個心腹保鏢低吼,聲音嘶啞,“現在!”
很快,一個平板電腦遞到了他的手上。
當賴昊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份電子檔案時,他的呼吸,再一次停滯了。
李凡,男,22歲,警號009527……
入職月余,由湖里派出所實習民警,破格提拔為潼安分局副局長……
個人榮譽,特等功一枚、一等功兩枚、二等功一枚……
經其手直接或間接抓捕的各類犯罪嫌疑人,已近萬名,其中不乏A級通緝犯、B級通緝犯等重犯要犯……
一排排冰冷的文字,像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賴昊的心臟上。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他媽是警察?
一個從警才一個多月的警察?!
這履歷,比他媽的電影主角還夸張!
他賴昊自認也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梟雄,可看到這份檔案,依舊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震駭!
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之前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
不是他不夠出名,而是他崛起的速度,快到了一種根本不合常理的程度!
快到他這張籠罩全城的情報網,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而現在,這樣一個怪物,正揣著能把他整個帝國都炸上天的核彈,筆直地朝著自己這里沖過來!
賴昊猛地抬頭,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雙儒雅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他一生信奉小心駛得萬年船。
面對這樣一個完全無法用常理揣度的瘋子,任何冒險,都是在拿自己的命當賭注。
他賭不起!
賴昊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最后,所有的驚駭、憤怒、不甘,都化作了一個冰冷而果斷的決定。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因緊繃而顯得有些尖利。
“備船!”
身后那群早已被他身上散發的低氣壓駭得不敢出聲的下屬和保鏢們,都是一愣。
為首的那個心腹保鏢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賴總,去哪?”
賴昊沒有回頭,只是死死盯著遠處城市的燈火,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
“癩蛤蟆島!”
……
與此同時,廈城通往東渡碼頭的濱海大道上。
一頭傷痕累累的鋼鐵猛獸,正在上演著最后的瘋狂。
李凡駕駛著幾乎快要散架的BJ90,神級車技早已被他發揮到了超乎想象的極致。
警方的追捕,就像附骨之疽,無論他如何沖撞、如何甩尾、如何用匪夷所思的路線穿梭,卻始終無法徹底擺脫。
前方的道路盡頭,燈火通明。
但那不是碼頭的引航燈,而是由數十輛警車,用血肉之軀組成的,一道密不透風的鋼鐵長城!
路障、釘刺帶,還有那些在車燈下閃爍著冰冷寒芒的槍口,徹底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
“嗚——嗚——嗚——”
頭頂,天空的怒吼聲由遠及近,兩架警用直升機盤旋而至,雪亮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兩把從天而降的利劍,死死地鎖定了地面上那唯一的黑色甲蟲。
后視鏡里,超過二十輛警車組成的追擊車隊,正以一個巨大的扇形包圍圈,呼嘯著合攏而來。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李凡看著這陣仗,忍不住呲了呲牙。
“媽的,這是真不打算給老子留活路了啊?”
他猛地一腳剎車,BJ90在距離那道鋼鐵防線不到三百米的地方,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險險停住。
在無數道緊張的目光注視下,李凡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
開機。
漆黑的屏幕亮起的瞬間,無數的未接來電和短信提示,如同潮水般瘋狂涌入,手機因為瞬間接收到海量信息,甚至卡頓了數秒。
有父母焦急的問詢。
有梁小慧帶著哭腔的留言。
有湖里所、滄海所、滄海分局、潼安分局那些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們發來的信息。
甚至,還有幾個來自市局高層的未接電話。
李凡的目光在屏幕上飛快地掃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些熟悉的名字,都只是一個個冰冷的代碼。
他沒有理會任何人,手指在通訊錄上劃過,最后,停在了一個名字上。
易局。
這是他最后的希望,也是他最后的試探。
電話撥了出去。
聽筒里,只傳來一陣冰冷而又規律的忙音。
“嘟……嘟……嘟……”
每一聲,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李凡那根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
他掛斷了電話。
下一秒,他搖下車窗,手臂一揚,那支承載著他與這個世界最后聯系的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被他毫不猶豫地扔進了路邊的草叢里。
世界,清靜了。
也徹底孤立了。
李凡靠在座椅上,腦海中一片混亂。
江凱樂臨死前,那句含糊不清的“局……”。
還有,紅樓監控室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與遠洋集團勾結的,一幕幕觸目驚心的畫面。
所有線索,所有疑點,在這一刻,都化作了一張無形的、冰冷的巨網。
而他,就是那只一頭撞進網里,被死死纏住,動彈不得的獵物。
李凡只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上了天靈蓋。
這張網,太大了。
水,太深了!
深到讓他這個自以為能掀起風浪的過江龍,都感到一陣窒息和膽寒!
可也正是這份窒息,這份膽寒,像一把烈火,徹底點燃了他胸腔里那座積壓已久的火山!
冤屈?清白?
去他媽的!
當他們把“襲警殺人犯”這頂帽子扣在自己頭上的時候,當他們讓自己的兄弟把槍口對準自己的時候!
所謂的程序正義,就已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李凡緩緩抬起頭,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穿過滿是裂紋的擋風玻璃,望向前方那道自以為堅不可摧的鋼鐵防線。
他的嘴角,咧開一個森然、癲狂的弧度。
既然你們不給活路。
那老子,就親手殺出一條血路!
“嗡——嗡——”
這時候,李凡頭頂上。
兩架直升機的螺旋槳攪動著氣流,發出巨大的轟鳴。
雪亮的探照燈光柱死死地釘在那輛傷痕累累的黑色越野車上,如同兩只來自天空的眼睛。
“李凡,你已經被徹底包圍!重復,你已經被徹底包圍!”
“立刻熄火下車,雙手抱頭!放棄一切抵抗,爭取寬大處理!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直升機上的高音喇叭里,傳來冰冷而威嚴的警告,聲音在空曠的濱海大道上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前方,那道由數十輛警車組成的鋼鐵防線,紅藍警燈瘋狂閃爍,將每一個嚴陣以待的特警隊員的臉,都映照得無比凝重。
“李凡!停車!立即停車!”
“不要做無謂的抵抗!否則我們將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車載擴音器里的聲音此起彼伏,與后方追擊車隊那越來越近的,仿佛催命符一般的警笛聲,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聲波巨網,要將李凡徹底困死在這方寸之地。
然而,BJ90的駕駛室里,李凡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甚至沒有在前方的鋼鐵防線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的目光,穿過了警燈,穿過了人墻,穿過了這片喧囂,徑直落向了不遠處那片燈火通明的區域。
東渡碼頭。
在他的腦海中,身份識別雷達的光幕上,一個個人名顯示,這也使得他通過人名的站位,解讀出一張立體的地圖。
而同時,他也看到了另一條路。
一條在所有人看來,都絕不可能存在的路。
在他的右側,濱海大道為了連接下方的一條港區輔路,修建了一段長達近百米的超長混凝土斜坡,用于綠化和結構支撐。
斜坡的盡頭,就是那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大海!
李凡的嘴角,勾起一抹癲狂的弧度。
他緩緩地,用手撫摸了一下布滿彈痕和裂紋的方向盤。
下一秒。
“嗡——轟——!!!”
沉寂了片刻的V8引擎,如同被注入了最狂暴的烈性炸藥,瞬間爆發出它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歇斯底里的咆哮!
不是前進,不是后退,更不是投降!
“此去,海闊天空,縱死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