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龐大得超出想象的熔爐矗立在中央,爐身由不知名的黑色金屬整體澆筑而成,布滿粗獷的鉚釘和復雜的管道。
爐口并非敞開的火塘,而是一個由多層厚重金屬閘門封閉的投料口,縫隙中透出令人無法直視的白熾光芒,閘門上散發著因高溫而扭曲的空氣波紋。
那沉悶的“隆隆”聲,正是這巨大機器運作的聲音,爐口附近,空氣都被燒灼得噼啪作響。
“宿主!爐心溫度絕對足夠!但投料口開啟瞬間,熱浪和可能的噴濺極其危險,輻射物必須在閘門開啟最小縫隙時精準投入!”
小果子的警告聲尖銳地刺入葉卿棠腦海。
“風月!”傅懷硯的目光射向那個油布包裹,最終定格在爐口,“準備投料!”
風月立刻松開百歲,手臂肌肉賁張,將那裹得嚴嚴實實的油布包裹穩穩托在身前。
他一步步走向那散發著恐怖高溫的爐口,熱浪將他額前的碎發瞬間燎得卷曲。
風月停在離爐口尚有數步的距離,灼熱的氣息已讓他的皮膚感到針扎般的刺痛。
百歲被松開的瞬間踉蹌了一下,站定在原地,靛青的袍袖下,指尖難以察覺地顫抖著。他那雙曾如鬼火般清亮的眼睛,此刻死死盯著那白熾的爐口縫隙,映著跳躍的火光。
“開——爐——!”
傅懷硯高聲厲喝。
操作爐閘的數名赤膊壯漢,全身肌肉繃緊如鐵,汗水剛滲出皮膚便被瞬間蒸干。
他們齊聲怒吼,粗壯的手臂爆發出全部力量,扳動巨大的絞盤,沉重的金屬發出刺耳欲聾的摩擦聲。
多層閘門里最核心的一層,開始緩慢由艱難地向下沉陷,露出一道僅僅一尺寬,卻噴射著刺目白光和毀滅性高溫的縫隙。
爐內白熾的熔液如同翻滾的巖漿地獄,光芒將整個爐房照得亮如白晝,映出每個人臉上扭曲的陰影和驚駭。
熱浪如同無形的巨拳,猛地轟擊出來。
就在這閘門開啟,熱浪噴涌的一瞬,風月動了,他身形快如一道貼著地面疾射的黑色閃電,頂著能將人烤焦的恐怖高溫,精準地撲向那道縫隙,手臂運足千鈞之力,將油布包裹狠狠貫入那白熾的光芒之中。
包裹沒入的剎那,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滾油。
“嗤——!!!”
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異響猛地爆發。
緊接著,一道極其詭異,刺眼的幽綠色光芒,如同被壓抑了萬年的毒龍,猛地從那白熾的熔爐核心炸裂。
綠光瞬間膨脹,竟短暫地壓過了爐火的熾白,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能侵蝕靈魂的陰寒氣息,瘋狂地試圖從那狹窄的縫隙中噴涌而出。
“啊!”
雙兒失聲尖叫,死死捂住眼睛,身體不受控制地癱軟下去。
王大山更是如遭雷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褲襠瞬間濕透,濃重的臊臭味彌漫開來。
葉卿棠瞳孔驟縮,心臟幾乎停跳。
她綁定的系統小果子發出尖銳到破音的警報,“能量爆發!輻射峰值!危險——!宿主快逃!”
“關閘!!!”
傅懷硯的聲音帶著一種山崩地裂般的威勢。
赤膊壯漢們青筋暴起,用盡力氣扳動絞盤。
那沉陷的厚重閘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巨響,一點點地向上合攏,那道致命的綠光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毒蛇,在閘門縫隙中瘋狂扭動、掙扎,最終被沉重的黑鐵閘門死死地擠壓,吞噬。
“轟隆!”
閘門徹底合攏的巨響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爐內只剩下沉悶的咆哮和爐壁被高溫燒灼的“噼啪”聲。
那股陰寒詭異的綠芒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爐房內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每個人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又被高溫烤干,渾身被汗水浸透,臉色慘白,心有余悸。
風月保持著投擲的姿勢,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靠近爐口一側的衣袖被高溫燎得焦黑卷曲,手臂皮膚通紅一片,甚至起了細小的燎泡,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著那緊閉的閘門,眼神銳利如鷹。
傅懷硯緩緩轉過身,玄色衣袍在熱浪余溫中微微鼓蕩。
他那雙沉淵般的眸子,越過驚魂未定的眾人,最終落在了僵立在原地的百歲臉上。
百歲慌忙跪在地上解釋,“丞相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那碧蠶引的毒性會如此強烈,況且那王大山的爹本就是十惡不赦的賭徒淫賊,先后玷污了不知多少清白姑娘,害得人家破人亡不說,還欠下了巨額賭債,更仗著自己年歲已高倚老賣老,橫行鄉里無人敢管!”
“小人,小人只是想著替天行道,用那礦石小懲一番,哪料到它會禍及無辜,釀成這等災禍!”
百歲的聲音嘶啞顫抖,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靛青袍袖下的手指死死摳進青石縫隙,指節泛白如骨。
那張平日里清俊儒雅的臉此刻扭曲著,混雜著驚懼、辯解和一絲扭曲的正義感,汗水混著爐房殘留的熱氣,順著他蒼白的鬢角蜿蜒而下。
王大山原本癱軟在地,褲襠濕透的臊臭味還未散盡,一聽百歲竟敢當眾辱罵自己死去的爹,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猛地從地上彈起,雙目赤紅如血。
“你……你放屁!”
他嘶吼著,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變調,“我爹再不堪也是我爹!你算什么東西,一個下三濫的庸醫,也配指手畫腳?!”
他踉蹌著撲向百歲,卻被風月如同鐵塔般的身影無聲攔住。
葉卿棠冷眼旁觀,眉頭微蹙。
這百歲表面惶恐辯解,眼底卻仍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偏執,仿佛那“懲惡”的念頭根深蒂固。
她悄然在腦海中問道:【小果子,分析百歲精神狀態,是否有被碧蠶引輻射影響的跡象?】
“宿主,”小果子的回復在她腦海中響起,“百歲的精神狀態掃描完成,未見異常輻射殘留痕跡。其腦波活躍區域顯示,強烈的道德審判沖動與偏執傾向屬于其基礎人格特征。結論:非輻射影響,此人生性如此,嫉惡如仇,行事偏激詭譎。”
葉卿棠心下了然。
他那番“替天行道”的辯詞,此刻在小果子的診斷下顯得格外諷刺而危險,骨子里那種以自我正義為標尺的審判欲,或許比單純的貪婪更可怕。
風月的手依舊如鐵鑄般按在王大山的肩上,那暴怒的漢子被無形的力量壓得動彈不得,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野獸般的低咆,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百歲,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傅懷硯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百歲。
如沉淵般的眸子深處,風暴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因這蒼白無力的辯解而更加幽邃冰冷。
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擠壓,爐房內殘留的高溫燥熱瞬間被凜冽的寒意取代。
他緩緩向前踏了一步,玄色錦靴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極輕卻足以令百歲渾身血液凍結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