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孫巧云的妹妹孫巧蘭,還有她的丈夫劉金明。
兩口子黑著一張臉,一前一后走進(jìn)了院子,眼神里帶著一股子興師問罪的架勢。
劉金明走在前面,下巴微微揚(yáng)著,好像這個嶄新的院子是他家的一樣。
孫巧蘭跟在后面,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亂轉(zhuǎn),貪婪地打量著這棟氣派的木刻楞房,眼底的嫉妒幾乎要溢出來。
院子里原本溫馨祥和的氣氛,瞬間就被這兩個不速之客攪得蕩然無存。
正在追蝴蝶的囡囡被他們嚇了一跳,趕緊跑回孫巧云身邊,緊緊抓著媽媽的衣角,怯生生地看著這兩個陌生的親戚。
劉滿心里跟明鏡似的,知道他們肯定是為劉小寶那件事來的。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里的斧子,輕輕放在了身邊的木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他想起前世這個劉金明,腦子活泛,就是沒用到正道上。
他仗著自己有點(diǎn)小聰明,偷偷跑到縣里當(dāng)起了票販子,倒賣各種緊俏的票證,算是村里第一批搞投機(jī)倒把的人。
劉滿清楚地記得,那幾年劉金明確實(shí)讓他掙了點(diǎn)錢,在村里人五人六,風(fēng)光無限。
他穿著的確良的襯衫,抽著過濾嘴的香煙,看誰都是一副瞧不起的樣子。
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就趕上嚴(yán)打,他被當(dāng)成典型抓了進(jìn)去,判了好幾年。
劉滿還記得他被民兵押走時那副魂飛魄散的模樣。
等他從里面出來的時候,老婆孩子早就跟了別人,家也散了。
他一個人窮困潦倒,最后在一個下雪的冬天,病死在了那間四處漏風(fēng)的破敗土坯房里。
劉滿心里暗嘆一聲,這兩口子的人品,當(dāng)真都不怎么樣。
都是些見利忘義,自私自利的貨色。
劉滿放下手里的工具,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你們來干啥。”
他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孫巧蘭一開口,就跟吃了槍藥一樣,尖利的聲音劃破了院子里的寧靜。
“劉滿,你個天殺的還有臉問我們來干啥。”
她一手指著劉滿的鼻子,唾沫星子橫飛。
“你把我兒子打成那樣,現(xiàn)在還在炕上躺著哼哼呢,這事沒完。”
孫巧云一聽這話,臉都白了,連忙上前一步,像老母雞護(hù)崽一樣護(hù)在了劉滿身前。
她看著自己的親妹妹,眼睛里滿是失望和憤怒。
“孫巧蘭,你講點(diǎn)道理。”
“明明是小寶先動手要打囡囡,我們家劉滿才推了他一下。”
“你怎么能不分青紅皂白就上門罵人。”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
姐妹倆當(dāng)著外人的面,就這樣直接吵了起來。
“我罵人怎么了。”
孫巧蘭雙手叉腰,擺出了一副撒潑的架勢。
“我眼里有你這個姐姐,你眼里有我這個妹妹嗎。”
“你現(xiàn)在住上新房了,吃上肉了,就看著你男人欺負(fù)你親外甥是不是。”
“他一個大人,跟我家小寶一個孩子動手,他還有理了。”
“孫巧云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去公社告他,告他故意傷害。”
劉滿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們的爭吵。
“有話就直說,別在這兒拐彎抹角。”
孫巧蘭見劉滿開了口,以為他怕了,臉上的氣焰更加囂張。
她伸出兩個手指頭,在劉滿面前晃了晃,惡狠狠地說道。
“我也不跟你廢話。”
“二百塊錢。”
“拿二百塊錢出來,當(dāng)做我們家小寶的醫(yī)藥費(fèi)和精神損失費(fèi),這事就算了了。”
二百塊錢。
這個數(shù)字一說出來,院子里瞬間安靜了下來,連風(fēng)似乎都停了。
孫巧云氣得渾身發(fā)抖,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親妹妹的嘴里說出來的。
在這個工人一個月工資才二三十塊錢的年代,二百塊錢對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無異于一筆天文數(shù)字。
蓋這棟新房子,連工錢帶料錢,總共花的也才一百多塊。
她張口就要二百塊,這哪里是要賠償,這分明就是明搶,是敲骨吸髓。
劉金明也開了口,聲音陰沉。
“沒錯,二百塊錢,一分都不能少。”
他用一種嫉妒又鄙夷的眼神掃視著這棟新房子。
“你們家現(xiàn)在又是蓋新房又是吃肉,不差這點(diǎn)錢。”
“拿二百塊錢出來,對你們來說就是拔根毛的事,對我們家小寶來說,那可是救命錢。”
夫妻倆一唱一和,咄咄逼人,那副嘴臉看得劉滿心頭火起。
劉滿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意,從他的心底里緩緩升起。
他忽然覺得,這兩口子要是真把自己逼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后山那么大,溝壑縱橫,有的是地方埋人。
他是個獵人,知道怎么處理獵物才能不留痕跡。
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誰也查不出來。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孫巧云顫抖的后背,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別怕,有我在。”
孫巧云回頭看著他,那雙慌亂的眼睛里,漸漸安定了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么,只要這個男人在身邊,天大的事好像都不算事了。
劉滿轉(zhuǎn)過頭,重新看向那對貪婪的夫妻,臉上竟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二百塊錢,我可以給你們。”
孫巧蘭和劉金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狂喜。
他們就知道,這個劉滿就是個紙老虎,一嚇唬就軟了。
肯定是怕了去公社告他這件事。
孫巧蘭臉上的得意都快要溢出來了,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那你還愣著干什么,快拿錢啊。”
她甚至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拿到這二百塊錢,要先去扯幾尺布做身新衣裳,剩下的錢還能讓劉金明拿去做本錢。
劉滿看著他們那副貪婪的嘴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過,在給錢之前。”
他的聲音拖得很長,充滿了玩味。
“咱們得先算算另外一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