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江云煜牽著往前,許晚辭落后他半步,心跳蹦得有點快。
和上次書房談話時似有若無的曖昧不同,現(xiàn)在的他舉手投足帶了點不容置喙的強勢。
簡言之:有點兇兇的。
江云煜牽著許晚辭走到放置打印機和其他辦公機器的書房角落,然后松開,另一只手把一直拿著的文件放在了桌面。
接著啟動了桌面的一臺機器。
許晚辭掃了一眼,是碎紙機。
意識到什么,她微微瞪圓了眼睛。
他這是要碎掉這兩份婚前協(xié)議?
還特意當著她的面?
許晚辭猜得沒錯,但又有些不同。
區(qū)別在于不是他一個人銷毀協(xié)議,而是她們兩個人。
驚訝之際,許晚辭垂在身側的雙手各覆上一只寬厚大手,被牽引著拿起一份協(xié)議文件,塞進碎紙機機口。
絞壓片碾壓過紙張,發(fā)出細微聲響。
一份、兩份……
白紙黑字,印著‘婚前協(xié)議書’五個大字的整份文件都被放進了入紙口,完完全全被絞壓撕碎。
細微聲響暫停,書房重歸平靜。
正當許晚辭思考江云煜是何用意時。
下一秒,腰身一緊。
“啊—”
許晚辭驚呼一聲,又雙叒叕坐上了桌面。
熟悉的姿勢,熟悉的懸空感。
不同的是,這張桌子為了方便操控機器,高度做得要更高一些,現(xiàn)在的她比江云煜還要高上半個頭。
許晚辭垂眸,江云煜微抬眸。
四目相對。
秉承著不懂就問的原則,許晚辭食指戳了戳江云煜的肩頭:“干嘛突然拉著我撕協(xié)議?”
奇奇怪怪的。
許晚辭是真的沒懂。
江云煜雙手半撐在許晚辭身體兩側,聞言,眸光微動,有些失落地看著她:
“我以為你是顧及著這份協(xié)議,所以遇到事情才不肯和我說明。”
實則不然,他早就想這么干了。
只是剛好碰上了這件事,一同處理罷了。
遇到事情不肯和他說?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也只有今天下午那件。
想到這,許晚辭反問:“你看到熱搜了?”
語氣里卻是篤定。
見男人輕點下頜,許晚辭頓時生出幾分好奇來。
那幾條熱搜看起來并不像她遇到了麻煩事,頂多是嘉賓們的‘友情’而已。
“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萬一是真的呢?”
江云煜身形微僵。
在半坦白和完全坦白之間猶豫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選擇了完全坦白。
把昨晚不小心看見手機信息和今天晚上‘不小心’看見電腦頁面的事一五一十坦誠告知。
原來如此。
許晚辭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空氣詭異的安靜一會兒。
她沒說話,江云煜心跳有片刻失序。
他抬手握住許晚辭的一只手,輕輕摩挲那細膩柔白的手背,半垂眼眸:"你生氣嗎?"
“?”
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許晚辭目露不解:她生什么氣。
因為他無意看了她的幾條消息,還是敞開在那誰路過都可能看見的電腦屏幕?
許晚辭搖搖頭,“我沒生氣,真的?!?/p>
反倒有點尷尬。
想到昨晚余浩宇發(fā)的那幾條內(nèi)容,再加上今天下午蘇清歌的一番解說,許晚辭有些頭皮發(fā)麻。
即便她什么都沒做,依舊有種被抓現(xiàn)行的心虛感。
不過,許晚辭饒有興致歪頭:
“既然這么在意,昨晚怎么沒有第一時間問我?”
看著和沒事人一樣。
“咳咳,”她忽的又清清嗓子,手握成拳放在他嘴邊:“采訪一下這位先生,請問你當時心情如何?”
江云煜:“……”
江云煜有些被她逗笑,心底殘留的最后一點酸澀情緒也消失殆盡。
“哎?!”
手腕內(nèi)側輕微一痛,許晚辭驚訝地叫了一聲。
上一秒。
江云煜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牽起,輕輕啃咬一口,隨后抬眸直視她:“吃醋了?!?/p>
尾音下沉,聽在耳里像是委屈的撒嬌。
吃醋了咬她干嘛。
許晚辭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抽回手背至身后,不讓他牽。
嘴上還是安慰道:“我和他又沒什么,那幾條信息我到現(xiàn)在都沒回。”
憑她多年看小說漫畫的經(jīng)驗,有誤會就要張嘴說,不然會變成火葬場,可怕得很。
換位思考一下。
如果發(fā)現(xiàn)有非親非故的人發(fā)消息叫江云煜‘哥哥’,她也會……
嗯,吃醋。
許晚辭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的好感度條好像快要滿了。
以至于除了喜歡,還隱約生出了對彼此的……占有欲。
想到這,許晚辭半垂著眸,想跳下去找手機展示‘物證’。
腳沒沾地,腰際兩側傳來溫熱觸感,江云煜緊實手臂用著力,她下跳的動作被人制止,微抬的臀重新貼實桌面。
許晚辭:“……?”
不等許晚辭抬眸說什么,只覺得熱源靠近,肩膀一重,同時頸側癢癢的。
她下意識偏頭。
見剛剛還站得筆直挺拔的男人此時正彎腰低首,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肩窩里。
下頜抵在肩膀前側,淺淺的鼻息落在她頸側凹陷處。
此時她們的地位如同調(diào)換了一般,許晚辭成了處在上位,攥著主導權的那個人,而他成了那個卑微,搖尾乞憐的下位者。
“其實我更想說,”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距離太近,許晚辭不用凝神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可以試著,依靠我?!?/p>
依靠……他?
許晚辭默默在心里重復這三個字。
怔怔垂眸盯著他微突的肩胛骨出神。
在過去二十多年的生活中,許晚辭早就習慣了自己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
因為她背后向來都是空無一人。
受了委屈遇到不公,能反抗的她都會抓住機會,拼命爭取;抵御不了的,她會咬碎了往里吞,獨自消化。
她孤身一人從鄉(xiāng)鎮(zhèn)孤兒院走進繁華的大城市,沿路天氣陰晴不定,或風或雨或晴或雷。
她都學會了自己應對,哪怕一開始也很落魄狼狽。
生活對她反復捶打,而她變得勁道Q彈。
網(wǎng)友的一句話,卻是她的真實寫照。
因為她的身世,她的外貌、她的學歷、她的努力,讓她成為外人眼中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
成為可以拿來做人情的話題與籌碼。
他們站在高處傲慢地、輕浮地俯視她,說她需要一個能照顧她的人,說愿意給她一個家,一個遮風擋雨的庇護所。
好似對她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和恩賜。
而她要做的是馬上感恩戴德、涕泗橫流地接受。
實則令人倒盡胃口。
但……他卻不會。
想到這,許晚辭抿了抿唇瓣,用極輕極輕的口吻道:“你很希望我依賴你嗎?”
“是渴望?!苯旗暇徛暭m正。
許晚辭沒有繼續(xù)談論這個話題,而是抬手輕拍了拍男人的背部:
“你先起來?!?/p>
江云煜聽話照做。
重新站直后,他目光直勾勾盯著她,一瞬不瞬。
“為什么?”許晚辭笑著問道。
心里的緊張無措只有她自己知道。
男人目光繾綣,不假思索回答:“因為我想被你需要?!?/p>
不是他自大的覺得她需要他,而是他渴望她能想到他,需要他。
心臟如擂。
許晚辭垂眸:“如果有一天你覺得煩了呢?”
“不會有那么一天。”
許晚辭沒再說話,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她抬起小腿,用腳背輕輕碰了碰江云煜的腿側,“轉過去?!?/p>
男人眉梢微挑,不解但照做。
下一秒,脖頸一緊,馥郁馨香沁入鼻尖,背上瞬間多出一副柔軟身軀。
江云煜反應很快,雙手穩(wěn)穩(wěn)托住她大腿膝蓋后側,把她牢牢鎖在勁瘦腰間。
許晚辭環(huán)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膀。
“背我回去?!?/p>
像命令,又像小貓的嬌嗔‘施舍’。
江云煜偏頭看了眼她白凈軟乎的小臉,心臟像是泡在溫水里,密密麻麻的舒爽傳至全身。
“好。”
出了書房,江云煜背著許晚辭徑直走向樓梯口。
許晚辭往不遠處的電梯看了一眼,“干嘛不坐電梯?”
男人將她往上掂了掂,坦然道:“想背久一會?!?/p>
說著,又補上一句評價:“太瘦了?!?/p>
許晚辭:“……”
原主本來是偏瘦的,才八十斤,但她不忌口,現(xiàn)在都快逼近三位數(shù)了。
也算正常范圍內(nèi)的體重。
“那你背吧?!?/p>
許晚辭掛在他脖子上往下墜,試圖給男人增重添堵。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江云煜眸底浮現(xiàn)細碎笑意,反手輕拍了一下她大腿和臀部之間的位置。
“別鬧,等會掉下去了?!?/p>
話是這么說,男人一路都背得很穩(wěn),走路和上樓梯也毫無壓力,氣息都不帶變。
許晚辭身體一僵。
頓時蔫了,不再‘作妖’。
淡黃的樓梯燈束下,兩道融在一起的影子順著階梯一路攀升。
不徐不疾。
空氣中,不知傳來誰的一聲低語,又有誰在認真傾聽,堅定回應著。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哦?!?/p>
“好。”
-
臥室里。
許晚辭照舊躺在床上玩手機,江云煜把她送上來之后又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
掌心感受到陣陣微顫,屏幕頂框彈出來好幾條消息。
全部都來自一個人。
【余浩宇】:姐,我們的袋子好像拿錯了,我今天直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 [哭],本來想和你說的,有事情耽擱了。
【余浩宇】:你看我們有必要見一下?lián)Q回來嗎,還是……
后面的話不言而喻,就是將錯就錯,當做是兩人私下‘友好交換’。
余浩宇終究是沉不住氣先給許晚辭發(fā)了信息。
他真就想不通了。
這個女人是沒有通網(wǎng)嗎?
事情發(fā)生這么久也不來找他問一嘴,他游戲都打了好幾盤,無關緊要的人都來過問了,她這個正兒八經(jīng)的當事人都還沒來!
就跟不關她的事一樣!??!
雖說許晚辭不給他發(fā)消息,他也會去找她,但就是不爽。
連著兩次被同一個人忽視,余浩宇就像是吃面太快哽到一般。
不上不下,難受至極。
看見消息的許晚辭:“……”
說句不好聽的,莫名有種被蛤蟆纏上的感覺。
不咬人,就是純膈應人。
許晚辭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繼續(xù)看。
蠶絲扇肯定是要拿回來的,畢竟那是她和江硯第一次一起制作的手工作品。
而且她們做的那么好看!
想起下午陳管家發(fā)過來的那張照片,狗啃劉海一樣稀薄的扇子。
誰愛要誰要,反正她不要。
【再睡五分鐘】:換回來。
剛準備回復余浩宇的消息,房門被推開,江云煜去而又返。
身下軟墊下陷,男人在她床沿邊坐下,手機遞過來給她。
許晚辭垂眸,接過手機翻了翻。
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余浩宇的一些爆料,包括但不限于偷稅漏稅、隊內(nèi)霸凌隊友、辱罵助理等等一系列能證明此人人品低下的事。
有圖有真相。
看得許晚辭咂舌。
真是難以想象,余浩宇也才二十歲吧,這么早就開始走歪了。
以及,許晚辭翻到最后一頁,是菱市那所酒店走廊、電梯、大廳內(nèi)外的監(jiān)控畫面。
逐幀篩選,圈畫出一個戴著口罩的可疑工作人員,混在隊伍里面幫忙,又趁亂調(diào)換了兩個刺繡包。
經(jīng)過外貌比對,這個人正是余浩宇的助理之一。
看完,許晚辭只想說:
貧窮限制了她的破案能力。
光是讓酒店心甘情愿調(diào)出那么多監(jiān)控,就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更別提還有這些那些,零零散散的真實爆料。
許晚辭手肘撐床坐起,和江云煜面對面。
“你什么時候讓人收集的?”
“去書房找你前。”
許晚辭‘喔’了一聲,點點頭,然后把自己的手機在江云煜手里。
“我明天打算去見見他。”
剛剛看證據(jù)的那會時間,對面又發(fā)了幾條消息來。
【余浩宇】:好的,姐,時間、地址我定吧 [呲牙笑]。
【余浩宇】:[地址]
【余浩宇】:[預約時間截圖]
說著,她抬眸注視著男人的表情。
江云煜垂眸盯著手機屏幕,眸色漸沉,半闔的深邃眼眸藏匿起眼底的戾氣。
看完當前頁面的消息后,他輕點下頜:
“好,但要再帶個人去?!?/p>
江云煜將手機物歸原主:“我明天讓他先過去等你?!?/p>
“誰啊?”
許晚辭好奇問道。
江云煜:“一個律師?!?/p>
許晚辭了然點頭,低頭回復對面。
【再睡五分鐘】:好
【余浩宇】:那就明天中午見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