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瀾在啟祥宮下了口諭說冊封江映梨為瑜妃,掌鳳印,代攝六宮。
沒到中午,兩封圣旨就送去了昭華宮,一封是冊封妃位的詔書。
宣旨的人是福公公,御前第一大總管,讀旨的時候高興得眉眼瞇成一條縫兒。
江映梨在前面接旨,秋霞和連翹跪在她左右兩側,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連翹是一直高興,秋霞笑著笑著卻有些想哭。
想當初陛下剛登基那會兒,還沒來得及將家眷接入宮中時,娘娘一個人留在肅王府,整夜整夜地傷心。
娘娘說,以后王爺就是陛下了,宮里也不跟肅王府里一樣了。
陛下周圍不僅會多出很多女人,還會多出許多男人。
這些人,占著他的時間,他就會顧不上她了。
那會兒她自個兒也傷心,肅王府多好啊,就陛下和娘娘兩個人,關起門來過日子,就像尋常市井人家那般。
陛下登臨帝位后會變成什么模樣呢?誰也不知道。
但,過去的那些王朝歷史都在告訴她們,人一旦坐上龍椅,性格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是帝王身上最常見的脾性。
那些相伴在帝王身邊的人,又有幾個能善終?
蘭因絮果,反目成仇,互相猜忌,互相算計,都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娘娘還能像以前那樣,抱著陛下撒嬌嗎?
陛下與娘娘,也會走到不好的那一步嗎?
進宮前夜,肅王府的燭火亮了一夜。
娘娘的眼淚已經哭干了,便不再哭了,只是抱著她絮語。
她對她說:“好秋霞,我不想每日每夜都在期盼中失望,在失望中嫉妒,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毀了自己,也磨滅了肅王府的四年光陰。所以,咱們進宮后,就恪守本職,安安靜靜地過咱們的日子。”
“只要陛下記起我時,我在她腦海中的模樣,還是在肅王府時美好的樣子,就足夠了。我們就這樣,安安穩穩地,度過這一生。”
那時她連連應下,在背后悄悄抹淚,說自己一輩子不嫁人也要跟著娘娘。
可是后來,一切的發展都跟她和娘娘想象中的不一樣。
陛下還是那個陛下。
雖然陛下的脾氣的確變得更沉郁更捉摸不透了,但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護著娘娘。
如今,娘娘愁的是宵夜想吃什么,頭上簪什么花好看,愁陛下今夜怎么又有那么多的政事。
現在多了一條,娘娘愁該怎么管理好后宮。
一切都過去了,如今的娘娘風華萬千。
福公公走了后,滿宮的人都朝江映梨道喜,江映梨吩咐秋霞去派賞賜。
連翹對著那枚鳳印移不開眼。
“娘娘,太亮了,太亮了!”
江映梨見她一副快要流口水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笑完又遲疑地問道:“不過這鳳印不是玉做的嗎?質地溫潤,哪里亮了?”
連翹仰頭,眼里全是星星。
“娘娘,是前途亮啊!”
“娘娘如今拿著鳳印了,奴婢和秋霞跟在你身邊,就是威風凜凜的掌事宮女了。”
江映梨開懷道:“是是是,威風凜凜,誰也不敢惹你。以后啊,多給你排些外面的活兒,讓你威風個夠。”
“那正好呢,秋霞主內,奴婢主外,奴婢最愛到外面跑腿去。”
連翹興奮得得緊,瞧著那鳳印,心里話都說了出來:“說不準,以后奴婢和秋霞以后還能做宮令女官呢。”
江映梨趕緊讓她把話頭打住:“宮令是皇后宮里的女官,咱們只是一妃位代攝六宮,可不能亂說。”
“奴婢哪有亂說,陛下這都把鳳印給娘娘了,奴婢瞧著,陛下就是有這意思。”
江映梨寵溺地看著她,嘆氣道:“那你覺得,陛下為何只讓本宮代攝,而不是封本宮為皇后呢?”
連翹到這話,趕緊道:“一定是時機還沒成熟,娘娘可千萬別覺得是陛下不想啊。”
江映梨搖頭。“當然不會了,本宮知道陛下一百個愿意讓本宮當皇后。”
“但皇后終究是與普通嬪妾不同的。一國之母,關乎國本,這個位置的人選,過去千百年從不以陛下的喜好來定,要從出身到性情都合適才行。”
江映梨頓了頓,又道:“本宮出身商賈,如今身居從二品的妃位恐怕都會讓陛下遭到許多詬病,更別提皇后了。”
出身太低和出身太高,都不宜做皇后。
這就分別有最好的例子了,正是她和宋妃娘娘。
若登上后位,一個遭人詬病,一個遭人忌憚。
要說誰最合適,從前的人選里排第一位的肯定是沈婕妤,她出身書香門第,不高不低,性子也不急躁。
不過,如今她不做婕妤了。
但是,這不是什么遺憾的事情,對于她來說,章桐書院這個歸宿,比皇后要好得多。
江映梨不禁感嘆:“有的人汲汲營營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位置,有的人卻視為浮云外物從不屑一顧。這世上的人和事,所愿即所求的又能有多少?向來是陰差陽錯,得非所求,求非所得,造化弄人啊。”
連翹一時也沉默也沉默下來。
命運是推手,偶爾仁慈,但絕大多時候都是無情的。
江映梨想,她能陪伴在陛下身邊,已經如愿了。
主仆說了會兒話,六局的管事都來拜見,江映梨靜下心瞧了瞧她們地上來的冊子。
果真如陛下所說,如今后宮基本上的規矩已經定型了,按部就班即可。
冬衣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下一件大事是要操辦年關的宮宴。
陛下和文武百官的筵席是由禮部來,自然用不著她操心,她只需要管宮妃和女眷這邊。
宋妃娘娘操辦過中秋宮宴,事項都記載得清楚,年關的宮宴,照葫蘆畫瓢,再根據情況改動一下就成了。
倒也沒有什么特別難辦的事情。
六局尚宮女官和掌事嬤嬤都是厲害角色,江映梨問什么都能答得上來,可見平日里都是真正做事的, 不是那等白領著俸祿偷奸耍滑的。
江映梨便徹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