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被抄的第十日,三司將蘇家所有的罪證都審問了個清楚,記錄在冊。
賣官鬻爵,貪污受賄已經是最輕的罪名,其余的,擅養私兵,私造軍器,虛兵冒餉,哪一個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蘇氏一族是開國功臣,有榮國公一等爵,宋氏先祖的牌位也供奉與皇陵一墻之隔的興鄴臺。
如今后人壞了先人遺風,除了抄家誅三族,收回爵位以外,先祖牌位被踢出興鄴臺也是理所當然。
剛升任戶部尚書的沈希跪在長慶宮中,面色鐵青。
原因無他,蘇家的產業還有三座私庫里收繳的銀子已經清點完畢,現下是要上報給陛下。
可是,他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沈愛卿。”
蕭承瀾目光落到沈希身上,沈希立馬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立馬折身,額頭叩在殿內,嘴唇顫抖不已,說出了一個令人觸目驚心的數目。
“陛下,經六部協同盤點,光是現銀,共計叢蘇家抄沒白銀二百九十三萬四千兩,黃金,一百萬兩。”
此言一出,長慶宮的官員盡數額叩高殿,無一人敢言。
先帝末年,三年大旱,大旱又逢大疫,朝廷沒有銀錢賑災,逢疫便燒,死了幾十萬人。
蘇家來路不正的銀子放在箱籠里,經年無人問津,木頭都被蟲蛀了。
“諸卿都起身吧。”
蕭承瀾并沒有再對此勃然大怒,他坐在龍椅上,看著外面數日不止的風雪,淡聲道:
“年關一過,朕要點將西征,平了西南之亂,諸卿做好準備。”
大臣們皆是微愣。
國庫有錢了,是該打仗了。
西南外患已經三朝遺恨,近來外患都攪得西南要開始內亂了。
陛下有一展雄圖,重塑大鄴國威的主圖,他們自然愿意追隨,甚至都有些老臣開始老淚縱橫。
先帝在位時有個平定西南的好機會,可先帝找了托辭并不發兵,原因他們心里都清楚——守成總比打輸了好,打輸了那背的可是千古罵名,不如周旋拉鋸。
可正因如此,西南整個局勢才越來嚴峻。
如今他們的陛下正年輕,平定西南,終于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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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薛宅之中。
木廊下的垂簾被侍女卷起,一把青傘被撐開。
薛寧蓮步輕移,從檐下走入青傘之下,被一群侍女簇擁著,往主院走去。
她的眼睛里倒映著雪色,眸光是說不出的清亮。
既然,蘇家已死,那她的計劃也該開始了。
“寧兒來了,入座。”
薛寧入了正堂,正位上坐著剛回家的薛仕德。
薛寧坐下后,拿出了她早已準備好的東西,讓侍女交給薛仕德。
薛仕德見是兩幅畫像,十分疑惑:“這不是定北軍的大將陸淵嗎?”
薛寧點頭,“正是,父親再看看第二幅。”
薛仕德定睛端詳一番,第二幅是個年輕的青年,十分陌生。
“此人是誰?”
“瑜妃娘娘的弟弟,江照。”
“他不是被流放礦山了嗎?何故拿他的畫像。”薛仕德眉頭皺起,“眼下的事情是平定西南,跟這兩人毫不相關。”
“礦山?”薛寧笑了笑,“父親大可以去查查,這江照,到底在哪兒,女兒也可以直接告訴父親,此人在西南邊營接受歷練,準備建功立業呢。”
薛仕德眼神透露出幾分震驚。
他打量著自己面前的淺笑盈盈的薛寧,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這個女兒。
為何她近來如此古怪?
她一個閨閣女子,在重重錦帳之中,為何會知道那么多事?
薛家能及時碾死蘇家,薛寧出了一份大力。
今早他上朝之前,薛寧告訴他,今日陛下會提及平定西南的事,此事也的確應驗了。
一切的一切,都透露著不同尋常。
薛寧并不懼父親看出自己的古怪,因為她知道,父親利益至上,只看結果。
哪怕她是妖物,只要她能幫助薛家,他就不會深究。
也如他所料,薛仕德并沒有過多盤問她是如何知道的,而是問她:“這兩個人,有何大用?”
“父親,陛下野心不容小覷,西南之亂解決后,父親覺得,陛下又該揮師往何處去呢?”
薛仕德眼眼眸微瞇。
當然是,揮師往北。
“父親,西南的戰事,最快都要半年,如此,我們還有半年的機會布局,請父親安排人潛入這兩人身邊。”
“江照可以殺,但殺陸淵并非上上之選,他怎么說也是鎮守北境的大將,他死了,誰來打仗?”
薛寧搖頭,“不,恰恰相反,江照殺不得,陸淵可殺。”
薛仕德眸光微顫,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又沒有抓住關鍵的信息,雙眼直直地看著薛寧。
“父親派人潛入二人身邊,不用立馬動手,而是先獲取他們的信任,尤其是江照,他最關鍵,潛伏的人最好能成為他的兄弟。至于陸淵,時機合適,再做了斷。”
薛仕德的思路隨著薛寧的話語慢慢開闊。
江照在西南邊營,定是陛下的授意。
他們都太小看陛下對瑜妃江氏的寵愛了,他竟然將她的弟弟送去軍營歷練,打定了主意要給她鋪路。
此子若真有建樹,后患無窮。
可是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而是要獲取他的信任呢?
陸淵....他又和江照有什么聯系。
薛仕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定北大將陸淵的名字,突然醍醐灌頂。
陛下要發兵西南,江照又恰好在西南邊營,很有可能會在西南一役中立功。
陛下既然有意提拔他,那么北伐,也必然會有他的身影。
若臨近北伐大將身死,為了穩住軍心,陛下難保不會御駕親征。
屆時,江照身邊的人,就有用處了。
真是好一盤棋!
薛仕德眼里迸發出隱秘的興奮與精光。
他重新打量著自己面前的薛寧,哪怕她的言行舉止陌生到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但他還是上前拍了拍薛寧的肩膀。
“得女如此,是為父之幸。”
薛寧斂眸頷首:“父親謬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