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萬全出了殿,對蘇清容溫和地笑了笑。
“婕妤快請起吧,陛下心疼你吶,免了你這幾日的晨安,不用再去柔福宮受罰了。”
蘇清容心里的難過終于被撫平了一些,看來,陛下就算生氣,還是關心她的。
但她又不甘地追問道:“那宋妃和昭充儀呢?陛下可有說要如何處罰她們?”
福萬全一癟嘴,“誒呦,小主,您就別跟自己過不去了,您莫不是忘了,陛下現在還在氣頭上吶,陛下舍不得您受苦才吩咐了兩句,哪管的著其他人吶。”
蘇清容雖然不甘,但聽福萬全這么說,又只好作罷,喃喃了一句,“陛下,還在生我的氣嗎。”
福萬全見狀,低聲道:“小主,恕奴才多嘴,您這回是真冤枉陛下了,陛下才會別扭這么久。”
蘇清容聞言,急忙問道:“福公公這話何意?什么冤枉?”
“您有所不知啊,陛下也想讓你拿到宮權啊,可是太后娘娘卻說此事不妥,向陛下推薦了宋妃娘娘。大鄴歷任君王謹守仁孝二字,陛下自然不好違逆太后娘娘的意思,陛下覺得虧欠小主,要補償小主,結果小主只顧著發脾氣了,陛下多傷心失望吶。”
這一番話讓蘇清容如遭雷擊。
宋婉言拿到宮權,是太后娘娘推薦的?
陛下原本是想選她?
竟然是這樣!
怪不得陛下那天的眼神格外失落,原來她如此地不理解他作為一個君王的無奈。
蘇清容頓時心里難受極了,也憤恨極了。
果然,什么世家聯盟,榮辱與共,太可笑了,不是一家人,就永遠有異心。
太后娘娘這么做,無非是怕她登上后位,蘇家壯大,壓過薛家。
自己原本能拿到宮權,不用受宋婉言的羞辱,還能名正言順地處罰江映梨,但拜太后所賜,這些都沒有了,還要受盡羞辱!
簡直是豈有此理!
年中宮宴,她一定要向父親說明,薛家太貪,根本不配做世家之首,蘇家何必再擁躉薛家。
還有那宋婉言,她現在他已經發現她宮里的端倪。帶她找到什么證據,她定要她顏面掃地。
私通這種事,足以讓一個宮妃,從云端跌到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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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河水患的事已經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連軸轉的朝堂總算是有了歇一歇的空當,正逢七月末,年中宮宴,君臣同樂。
這場宮宴,最忙的是宋婉言,熬了半月,總算把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安排妥帖。
大臣以及家眷們已經陸陸續續準備入宮。
此刻,薛府中。
廊檐下,風把幕簾微微吹起,一間雅致的閨閣內,坐著一個姿容十分端美的女子。
清晨的陽光透過軒窗灑在女子白皙的面容上,讓人覺得無比美好。
只是,女子的神情卻不復以往沉靜,緊蹙的秀眉昭示著她此刻心事重重。
薛寧走到窗邊,看著閨房外雅致的窗景,還是能清晰地回想起昨夜那個古怪的夢。
夢里也是一如今晨這般晴好的天,她受姑母所邀,與父親母親一同出席宮宴。
按照姑母的計劃,她在宮宴上奏琴一曲,被陛下夸贊天籟之音,然后,她自然而然地被禮聘的方式接入宮中成為皇妃,一時風頭無兩。
入宮后,她秉持端莊大方的形象,從來不爭寵,只做帝王的解語花。
她為陛下出謀獻策,與他吟詩對賦,上可以談論治世經論,下可以趣論人間俗世。
她成功與帝王成了一對無比契合的靈魂伴侶。
為了后位,所有有可能擋她路的人,都被她毒死后又嫁禍給旁人。
一計兩命,無人能查到她頭上。自始至終,她都是端莊得體的帝王解語花。
宋婉言,沈竹心,柳青青,蘇清容,許念雅……通通都被她除掉了,她走到了皇貴妃的位置。
本以為這些人的血能恭迎她登上后位,沒想到,她最后竟然被陛下,親手了結了性命。
曾經待他溫柔的帝王像是突然間變了個人,他毫不留情地用刀子插入她的胸腔,還狠心地攪動著,冷眼看她血流不止。
她沒有死成,于是她被關進暗無天日的地方,鈍刀子割肉,每天都在遭受各種酷刑,在她不成人形的時候,陛下又出現了。
他看著她,眼神已經是在看一個死人。
死前,她似乎還聽到他對她說了一句話。
那樣痛徹心扉的死法,讓她在夢里也肝膽俱裂,以至于她根本無法聽清楚那句話是什么。
現在,她醒來了,可是她被鈍刀剜肉,被酷刑折磨的痛覺仿佛還未消失。
這個夢,實在太真實,真實到讓她好像實實在在地經歷了三年光陰。
檐廊下,一串丫鬟走過,端著精致華美的衣飾,發出整齊又沉悶的腳步聲。
聽到腳步聲的薛寧恍然回神,她快速退回屋內,在妝奩前取了紅色的妝粉,點在臉上。
“三小姐,奴婢們伺候您梳洗。”
薛寧走到門前,輕聲道:“且去主院告訴母親,今日我不能入宮了。”
在門外候著的丫鬟都面面相覷,微微有些惶恐。
為了今日三小姐能在宮宴上大放異彩,她們自陛下登基開始就精心準備。
每日用羊奶為小姐沐浴,吃食也是仔細了又仔細,為的就是今天。
可小姐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小姐可是沒有休息好才這樣說?奴婢通稟主母,晚些時候入宮也是可以的。”
薛寧知道她們的擔憂,善解人意地拉開了門,露出自己紅斑點點的臉讓她們瞧。
“今早醒來,出了疹子,無法入宮了,你們如實與老爺夫人稟報吧。”
門外的丫鬟,皆是面色一白,端著的衣物和飾品通通掉在了地上,更有人直接腿一軟跌跪在地。
薛寧眼神平靜地看著她們,溫和道:“去回話吧。”
丫鬟們個個面色慘白地退下了。
薛寧站在門口,看著院內的景致,心情勉強平復了一些。
今日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入宮。
那個古怪的夢,到底是怎么回事,夢里的陛下,到底為何而翻臉?
是忌憚薛家,還是別的什么?
她若按夢里的軌跡走下去,她的結局,真的是那樣的嗎?
薛寧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她撫了撫自己的臉,當務之急,是去找能讓她過敏的龍眼吃下,免得這用妝粉畫的臉會讓人瞧出端倪。
至于入宮的事,她該好好地重新考慮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