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
見趙諶不等自己通報就這么走了進來,內侍有些發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太子殿下絲毫沒有即將面對太上皇和官家怒火的緊張害怕,怎么看起來反而有幾分理直氣壯?
趙諶昂首步入堂內,對身邊的賤奴看都沒有看一眼,也不理會他跟進來的放肆行為。
這賤奴就是用來監視徽欽二帝的,他自然不會將其放在眼中。
進入堂內的第一時間,趙諶就認出了屋內的兩道人影,關于二人的記憶也跟著出現。
宋徽宗趙佶身著舊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茶盞,看到他后,面色鐵青。
趙佶身旁坐著的趙桓,在看到趙諶后,冷淡的瞥了一眼,嘴里發出冷哼。
“孽障!”趙佶抓起手邊茶盞便擲,碎瓷在趙諶腳邊炸開:“爾竟敢抗旨出逃!可知金帥震怒,累及吾與爾父受盡折辱!”
“爾眼中可還有君父綱常?!”
上來就是下馬威,這一聲喝罵,那叫一個氣勢磅礴,好似把在金人跟前受的折辱,全都要發泄出來一般。
這是把我當出氣筒了……趙諶心中冷笑,當初研究宋史,沒少在網上提鍵廝殺。
一鍵下去,可搬磚,斷網,刷屏,鎮樓,開麥。就趙佶這點水平,今天就讓這老狗,見識見識,吾鍵是何等鋒利!
鍵來!
趙諶不閃不避,目光如冰,隨意拱手一禮,開口卻似利劍出鞘:
“孫兒愚鈍,實不知竟有‘抗旨’一說,莫非祖父旨意,便是要趙氏子孫皆學那石敬瑭,認賊作父,求為兒皇帝否?”
“你放肆!”
趙佶猛地站起,渾身發抖。
趙諶突然而來的反骨行為,讓坐在一旁的趙桓眼珠子差點驚掉下來。
他怎么不記得,自己這個只有十歲的太子,有如此忤逆的一面?
以往除了讀書識字,就是循規蹈矩,本本分分,現在怎么感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莫非這小子,從小就有反骨,只是一直隱忍?如今國破家亡,這才爆發?
真就讓父皇說中了?這小子也在等這一天,然后另立新朝?
嘶!好深的城府!
本能的,覺得今天這出氣筒,怕是不好出氣了,想及此處,趙桓眉頭一皺,眉眼低垂,眼觀鼻鼻觀心,不做出頭鳥。
先讓父皇頂著,朕看看情況先!
“放肆?”趙諶冷笑上前,聲音陡然拔高,聲音在屋宇間回蕩,字字誅心:
“敢問祖父,昔日花石綱起,東南破家無數時,祖父之‘旨’在何處?!”
“金虜初興,郭藥師降而復叛,邊關烽火連天時,祖父之‘旨’在何處?!”
“汴京初圍,割三鎮、輸金帛、質親王以乞和時,祖父之‘旨’又在何處?!”
“為何彼時之旨,皆是屈膝退讓、自毀長城之旨!待到要送子孫入虎狼之口時,這‘旨意’反倒凜然不可違了?!”
趙諶每問一句,便向前一步,趙佶臉色便白一分,剛站起身沒多久又跌坐回去。
趙佶如何聽不出,這些話就是在指著他的鼻子罵。
花崗石起,東南破家無數。
說的是當年,說他為了享樂,為獲取一塊巨石,不惜拆橋、毀城、鑿河,運費動輒數十萬貫,全部由百姓承擔。
最后,更是導致了方臘起義的爆發。
彼時起義軍攻占六州五十二縣,震動東南,朝廷耗費巨大國力才將其鎮壓。
金虜初興,郭藥師降而復叛。
郭藥師,原為遼國大將,統領“怨軍”。
遼被金攻擊時,其率部降宋,成為大宋防御燕云地區的重要力量,被賜予高官厚祿。
可由于朝廷對北方降將的猜忌、防范和后勤支援不力,加上金人強勢拉攏,郭藥師在宣和年年底,金軍第一次南下時,于燕山府叛變,并引導金軍長驅南下,直撲汴京。
這是在罵他極端短視和無能的外交軍事策略。既想利用降將,又不真心信任和善待,最終養虎為患,自毀長城。
汴京初圍,割三鎮、輸金帛、質親王以乞和。
這話一出來,就連一旁當裝死的趙桓也是變色一變,這是連他都給罵進去了?
畢竟,當時他已經開始當皇帝了,多多少少,他也是有一些責任的……吧?
趙桓不由的在心底開始計算起來,自己跟父皇當昏君,誰的責任大點。
趙諶冷笑著環視房間,絲毫不理會,因為憤怒,面色憋成紫色的趙佶,繼續開火。
“看看這四壁!這不是龍德宮,這是趙氏之囚籠!為君不仁,為父不慈,致天下傾覆,宗廟蒙塵,億兆黎民陷于水火!”
“此刻不思己過,反倒怨憤一稚子兒孫,不肯引頸就戮?”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出走,非為茍活!乃欲留太祖皇帝一寸血脈,存華夏一絲正氣!他日提兵百萬,克復神州,雪此靖康之恥!何錯之有?”
“難道要學你,在這方寸之地,對著虜酋詔書涕泣謝恩,方為‘孝道’?”說著,趙諶語氣陰陽,道:“對對,確實孝了!”
“祖父莫不是要改姓完顏?”
改姓完顏!
這四個字一出,趙佶面色瞬間漲紅發紫,整個人怒拍桌子,繼而仰天一口老血噴出,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父皇?!”看到這一幕,裝死的趙桓頓時大驚失色,急忙起身抱住趙佶。
堂內死寂,唯聞趙佶粗重喘息聲。他指著趙諶,手指顫抖,嘴唇哆嗦,卻一個字也駁斥不出,然后又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趙諶冷眼看著這一切,再次拱手,語氣冰冷徹骨:
“祖父千萬保重。倘孫兒之言有萬分一入耳,便請細思這亡國之禍,究竟始于金虜之貪暴,還是源于我趙家之自戕!”
“孽障,你怎敢如此!”終于,緩過一口氣來的趙佶,指著趙諶,含血怒罵出聲:“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
嘖,還敢挑釁?真抗造啊!
見趙佶這老東西還敢還嘴,趙諶決定再給上上強度,不等趙佶把話說完便搶先道:
“好,罵得好!”
“好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不過這八字評語,孫兒年幼德薄,萬萬不敢獨占!還是奉還祖父,物歸原主!”
趙諶的聲音拔高,冷笑著看向趙佶:
“棄祖宗江山如敝履,陷天下萬民于水火,是為不忠!”
“太上皇臨危禪位,非為社稷,實為推諉!”
“將爛攤子甩于太子,自己躲入深宮,仍不忘攬權享樂,致使皇帝困于青城,枉顧祖宗江山,宗廟社稷,是為不孝!”
“花石綱下,東南膏血榨盡;聯金滅遼,引狼入室而無備;汴京圍城,猶自笙歌不覺!視億兆生靈如芻狗,是為不仁!”
“對盟邦背信,對降將猜忌,對臣民欺瞞,對虜酋搖尾!”
“毫無操守,全無擔當,是為不義!”趙諶字字如投槍匕首,擲地有聲:
“你告訴我!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按在咱倆誰身上更合適?”
“枉你飽讀詩書,豈不聞《尚書》有云:惠迪吉,從逆兇,惟影響!”
“今日之果,皆是昔日所種之因!”
“這亡國滅種之禍,就是因為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招來的天譴!”
說著,趙諶上前一步,來到趙桓跟前,嚇得這慫包身體不自覺的一顫,目光死死釘在面色慘白,渾身顫抖的趙佶身上:
“你問我何以敢如此?”
“只因我雖年幼,尚知恥,知恨!”
“恥為我姓趙,恨生帝王家,更恨是你的子孫!”
“今日縱然身死,我亦要出一口氣,罵你這昏君,害我趙氏江山,非亡于金賊鐵騎,實亡于爾‘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手中!”
一通輸出,趙諶爽了。
好久沒有這么爽了,這些話他早就想說了,前世沒少在網上說過,怒罵這昏君。
現在有了當面指著鼻子罵的機會,自然是要一次說個爽的!
此刻,趙佶渾身顫抖,趙桓裝死,大氣不敢出,生怕被盯上。
此時此刻,堂內死寂,唯聞趙佶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在趙桓懷里瘋狂打著擺子。
角落里,賤奴明目張膽的拿紙筆記錄。
“啪!”趙諶一巴掌拍在裝死的趙桓肩膀上,嚇得后者一顫,下意識抬頭。
“你還有什么話說?”對上趙諶冰冷的眸子,先是一愣,而后一個激靈,趕緊搖頭。
開玩笑!這逆子戰斗力如此之猛,沒看到父皇都快被罵的駕崩了,自己又不是傻的,這個時候頭鐵創上去,自找不痛快?
這逆子之所以沒對自己開火,怕也是念在自己是他老子的面子上。
畢竟他向來是識時務者為俊杰的!
看著眼前的軟蛋,趙諶也懶得再噴下去,北宋滅亡的根,到底還是趙佶的鍋。
這狗爺倆,一個挖坑,一個指揮著整個王朝往里跳,到底是一路貨色。
情緒已經發泄完了,懶得浪費口舌。
歇夠了,也該重開第三世,繼續自己的逃亡之旅了。
“看來我又要名垂青史了……”
瞥了眼在角落,奮筆疾書,記錄的賤奴,然后趙諶便在趙桓、趙佶以及賤奴不解的注視下,俯身撿起了一塊茶盞碎片。
下一刻,趙諶對準自己的脖頸動脈處,狠狠一劃,鮮血“噗”的一聲迸射而出。
熱血直接濺了趙佶和趙桓一身。
意識消失的時候,他看到了狗爺倆,一副見了鬼的驚恐模樣。
【第二世結束。】
【你逃亡失敗,于青城別院,怒罵徽、欽二帝后,旋即于二帝面前,慨然自戕。】
【太子以死明志,其烈震天下。太傅等忠臣嘔血數升,長嘯“太子以血洗臣等之恥,臣等豈能再茍活于虜廷”,遂于牢中自縊。
你以決絕之死,徹底撕破宋金之間虛偽和議,迫使金人提早立張邦昌為帝,然偽楚政權人心盡失,先天不足……
后世史官評曰:靖康之恥,皇室皆辱。唯太子諶,以頸血濺軒轅,罵殿明志,存趙氏最后之骨氣,喚天下忠義之人心。
其聲雖絕,其魂長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