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十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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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銀杏葉被他攥緊在手心,手掌連心,竟讓人覺得有些奇怪的心情。
薄言的人生近二十年來,幾乎不知道什么叫作歉意。
他的確是個極為我行我素的人。
但跟池冬槐吵架這回,薄言第一次覺得自己或許是說得過分了。
只是從未有過這種心情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何邁出這道歉的一步。
即便爭吵,池冬槐也盡量沒有耽誤大家這天的訓(xùn)練。
她跟宗遂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就調(diào)整好心情回來,宗遂跟他們說,大家都不用操心了。
這件事情他會負(fù)責(zé)處理好。
這是他應(yīng)該做的,其他人就正常訓(xùn)練,不影響大家的進度。
薄言還沒道歉,倒是池冬槐先給方時和吉陽冰道了個歉,她說:“不好意思,這些的確是我的私事!讓你們費心了!”
“哪兒有的事?!狈綍r說,“我們是一個team!”
吉陽冰也說沒什么,繼續(xù)保持訓(xùn)練就好,他可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又出岔子。
池冬槐點頭,又回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看起來,一切都沒有什么變化。
唯一不同的是,她今天從薄言身邊經(jīng)過,沒有跟他打招呼,也沒有給他更多的停留或者眼神。
此前他們的關(guān)系雖然算不上近,但好歹,可以說是還不錯。
池冬槐不想多說什么,她也不想責(zé)怪任何人,更不會要求薄言要做出什么改變。
她只是覺得。
還是少跟薄言接觸吧,不然真的很難說自己會不會哪天突然就被氣死了。
訓(xùn)練一如既往地進行著。
第二周,宗遂真的花了很多時間幫池冬槐跑這件事,他跟她保證,一定會好好解決的。
他說,“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剩下的事情,交給我?!?/p>
就是這一句話,讓池冬槐度過了相對輕松的一周,宗遂是直接要了她媽媽的聯(lián)系方式。
他第一時間就給范心萍打了通電話,溫和地說明自己的來意,并告訴她后續(xù)一定會給她滿意的答復(fù)。
宗遂做事情很令人安心。
他提前跟池冬槐說好,周五晚飯之前事情一定會有個結(jié)果,到時候一起吃飯來告知她結(jié)果。
于是周五下課后,大家約她去吃晚飯,她也沒去。
“我一會兒要跟宗遂學(xué)長一起吃。”池冬槐拒絕道,“你們先去吧。”
她有點抱歉地搓了搓手。
一說起宗遂,她們幾個就跟著打趣她。
“嘖,宗遂學(xué)長!怎么又是宗遂學(xué)長,你們倆干脆每天都膩在一起得了!”
“又跟男人約會拋棄我們是吧?”
“算了算了,我們槐寶看來是真要脫單了?!?/p>
池冬槐笑了兩聲,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說:“沒啦,他現(xiàn)在只是幫我忙。”
“他要是不喜歡你,幫你這么多忙???這一周他每天就忙你的事去了,普通朋友或者普通隊友根本不可能做到這個程度!”林薇可是打聽過了。
“哎。”司子美嘆氣,“我已經(jīng)認(rèn)命!宗遂是挺好的,你要是覺得可以呢,跟他談戀愛試試也行的?!?/p>
這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情,怎么會有一種要快進到出嫁的感覺!
大家的話像是一種催化劑。
池冬槐的耳根子燙了下,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小聲說:“我還有點沒想好呢?!?/p>
“想什么,你對他有沒有點感覺,自己不知道呀?”程云柚笑她,戳了下她的心口,“心跳加速了就是心動啦!”
司子美拍了拍她的后背,“那我們先吃飯去了,不耽誤你約會去,你自己的事自己掂量啊~”
程云柚黏黏糊糊地抱著司子美的手臂,又對池冬槐眨了眨眼:“祝你幸福!我的槐槐寶貝!”
池冬槐看著大家那個眼神。
她竟然感覺…怎么自己不談戀愛還交不了差了?
…
蔚藍半島。
薄言到家后,先簡單洗了個澡,他出來的時候,“玉米”正眼巴巴地看著他。
“玉米”是他前段時間救助領(lǐng)養(yǎng)的小狗。
一只三個月大的邊牧。
小狗精力旺盛,活潑好動,薄言不在的時候都是把它暫時寄養(yǎng),每個周末回來,它都會很黏人。
玉米很愛出去散步,邊牧就這樣高精力,一身使不完的勁兒。
“你今天已經(jīng)出去過了?!北⊙源鬼粗?,“讓我歇會兒?!?/p>
他倒是沒有體力和精力,只是這一周以來,做什么事情都覺得興致缺缺的,心中有沒有解決的事情,令人煩躁。
玉米聽懂后,嗚咽了兩聲,非常不爽,直接去輕輕咬住他的褲腿,硬要他帶出去玩。
小狗急得嗚嗚嗚的,聽著怪委屈,三個月的小狗還是胎毛未褪的柔軟模樣。
薄言又看了它一眼。
沒由來的,在這個瞬間,他竟然覺得玉米這個小表情像極了某個人。
她也是這樣,總是委屈,總是柔軟又期待的眼神。
玉米還沒松口。
薄言沒再拒絕,伸手拿了牽引繩,蹲下示意它過來。
玉米是很聽話的小狗,它看到牽引繩就自己噠噠噠跑過來將自己的腦袋套進去。
它明明已經(jīng)很乖了,卻還是在兩個多月大的時候,就被前主人棄養(yǎng)。
或許,聽話從來就不是獲得認(rèn)可或者喜歡的標(biāo)準(zhǔn)。
十一月的京北已經(jīng)開始有些凍人,有風(fēng)的天氣更是吹得臉疼,薄言今天帶玉米出去,完全是漫無目的地走。
平日他都是帶它去后山的山坡玩,小狗喜歡草坪。
但今天,他是讓玉米自己帶路,任意去到每一個想去的地方,剛開始玉米也是想去山坡玩的。
只是剛出門,他們就遇到了也出來遛狗的鄰居。
人家要去商業(yè)街買東西,玉米直接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了,就這么給薄言也帶來逛街。
周末的商業(yè)街很熱鬧,還沒到十二月,有些店鋪已經(jīng)準(zhǔn)備預(yù)熱圣誕節(jié)的店慶。
晚上八點半。
薄言無聊地遛狗,忽然感覺到手機震動,他拿出來看,發(fā)現(xiàn)是宗遂在群里發(fā)了個消息,說:【小槐的事情解決好了?!?/p>
方時和吉陽冰都在下面回應(yīng)說好,辛苦了。
他說。
這一周,他來回于學(xué)校的各個組織和部門,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校方特例給他出了加蓋公章的書面說明。
對家長來說,他們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需要更官方的證明,也需要校方和老師出面。
特別是池冬槐的媽媽那種,她其實就吃這套所謂按照規(guī)矩行事的流程。
宗遂不僅給了她書面保證,證明他們是正規(guī)的、學(xué)校支持的樂隊,還特地說明,社團活動表現(xiàn)突出是可以加學(xué)分的。
最后的最后,宗遂還麻煩學(xué)校的老師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
由老師來勸來說明,比他們幾個學(xué)生來說中用多了。
但池冬槐的媽媽的確難纏,除此之外,他還花了很長時間跟她溝通,說明。
宗遂甚至還把自己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獎項,高考多少分都跟她媽媽交代了,就為了讓她安心。
放心,你女兒不是被壞人拐走了。
方時在群里打趣說:【你不像來勸事的,反而像應(yīng)聘女婿來的?!?/p>
吉陽冰這么古板的人也跟著調(diào)侃:【阿姨你好,這是我的簡歷,您看看…】
宗遂說:【別瞎說,我是樂隊經(jīng)理,處理這些事情本身也是我的職責(zé)。】
只有薄言沒回,他對宗遂如何解決了她的事情沒有興趣,也覺得這其實并不是長久之計。
手機屏幕摁熄以后,又揣回衣兜里,隨后看向了附近最明亮的櫥窗。
最近幾天,他是想跟池冬槐道個歉,但也沒想好用什么形式。
薄言本來想找人問問,惹女孩子生氣了怎么哄,結(jié)果也沒想到可以問誰。
他看似受歡迎,但其實性子極為孤僻冷清的人。
這事就這么擱置了好一陣子。
他的眼神在往來人群中隨意掃了掃,最后進了Tiffany的專柜。
這家店的顏色,倒是很符合池冬槐喜歡的色系,好歹也是做了一段時間的隊友。
他看得出來她喜歡這種藍色。
當(dāng)初給她換鼓的時候,雖然她沒說,但稍微一留神就會發(fā)現(xiàn),明顯后面這架的配色更戳她心窩。
不知道說什么,干脆送點什么。
她既然是個聰明寶寶,自然會懂他的用意。
薄言選了一只專柜標(biāo)價四萬的經(jīng)典款手鐲,柜姐幫他認(rèn)真細(xì)致地打包好,一邊微笑著說。
“這的確是送給女朋友的首選,經(jīng)典款不會掉價,永遠拿得出手?!?/p>
薄言聽到女朋友這個詞,懶洋洋抬眸。
“不是我女朋友?!彼S意否認(rèn)。
“啊抱歉,這款送給媽媽和長輩做禮物也是很合適的呢!”
薄言聞言,些許愣怔后,冷嗤了一聲。
就差直接叫她閉嘴了,包裝就包裝,說這么多額外的話干什么?
但他今天耐著性子,倒是沒怎么發(fā)火也沒有說什么難聽的話,收好東西徑直離開。
…
這周的訓(xùn)練時間也是周六下午。
薄言難得來得比往常要早很多,比池冬槐平日提前的時間,還要早。
他將禮物放在休息室,自己則是出去抽了支煙。
狹小又陰暗潮濕的過道,薄言也不講究,后背直接靠在墻上,冰涼的石壁透過厚重的衣物,依舊是鉆心的涼。
最近心情不太好,總會煩。
他在外面多呆了會兒,在巷子盡頭的洗手池洗干凈手上的煙味,又在口腔中咬碎兩顆薄荷糖后才準(zhǔn)備回去。
只是他剛走過第一個轉(zhuǎn)角,還未回到主道上,就聽見那邊的交談聲。
“這次真的太謝謝你啦!沒有你的話,我真的…雖然事情應(yīng)該也會解決,但我肯定會為此頭疼很久。”
“能幫到忙是我的榮幸?!?/p>
“那你這次想要什么?上次說請你吃飯,結(jié)果還是你請了!小蛋糕也是!”池冬槐的語氣輕快,“這次不許這樣了!”
“哪樣?”宗遂還有心思逗她玩。
“明明是我欠你人情,你老不讓我還。”池冬槐咕嚕了一句,“這就讓我欠你的越來越多啦,你這讓我怎么還?”
宗遂沒有馬上回答。
薄言也拐過了彎,他們走在他前面一些,只能見著池冬槐微微側(cè)身仰頭看著宗遂,在輕聲細(xì)語地跟他說話。
北方的天,風(fēng)大。
她的臉被吹得紅撲撲的。
說話吐息間,還帶著一層很薄的霧氣。
薄言站在他們身后,不到三米的距離,卻沒有人意識到他在后面。
宗遂沉默兩秒后,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從古至今,不都流行以身相許么?”
池冬槐也愣了一下。
她其實明白他的意思,也預(yù)料到了這天一定會來臨,但突然聽到這個話,還是沒止住地…
腦子有些發(fā)燙。
她不是一個擅長處理戀愛事件的人,一遇到這種事情就整個人就像被燙熟了。
池冬槐略有些應(yīng)付不來,無措地回答:“也不許開這種玩笑了!”
兩個人的腳步忽然放緩。
薄言分明可以直接越過他們,或者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話,但他沒有,只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看到宗遂側(cè)頭,這次換認(rèn)真些的語氣。
“是玩笑,但不是隨便說的玩笑,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考慮考慮跟我試試。”宗遂解釋,“小槐,幫你忙這件事,的確因為我是樂隊經(jīng)理,但其中也有幾分我的真心不假?!?/p>
面對著如此其樂融融的好事,薄言卻不自覺地皺了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覺得那么心煩意亂。
只是看著池冬槐那害羞的、雀躍的小表情和紅起來的耳根的時候,他在心里罵了一句臟話。
操。
好煩。
追趕的步伐不自覺加快,他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只剩下最后半米的距離,宗遂微微一笑,聲音鉆入所有人呼吸的頻率。
“小槐,你沒看出來嗎?”
“我是真的喜歡你?!?/p>
“你要不要也認(rèn)真考慮一下?做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