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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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池冬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薄言,她覺得自己應該不擅長應付薄言這種人。
呼吸之間,池冬槐還能聞到他身上很淡的煙味。
她不太喜歡這種嗆鼻的味道,即便薄言衣物上的洗衣液清香存在感也很強,依舊無法掩蓋那股煙草味。
刺刺的。
就像他這個人,總給人不太舒服的感覺。
“沒…”池冬槐下意識隱瞞,“我沒看到什么。”
她以為這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默契和黑話。
但薄言明顯不悅,連語氣都變得更加冰冷,他冷笑一聲:“為什么撒謊?”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當作不知道,你也可以…”池冬槐說。
池冬槐感覺自己腿沒那么麻了,準備站起來,卻在起身的時候被薄言一把摁住肩膀。
她感覺他甚至沒有什么使力,就這么輕松地,把她按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這下是真的被逮捕了。
薄言的力道不輕,池冬槐覺得痛,痛得她的眼眶都有些紅了,其實剛才她就已經有點被嚇到了…
淚失禁體質總是這么不經嚇。
“我保證!”池冬槐并起自己的右手中指和食指舉起來,“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
薄言淡淡垂眸:“你就這么口頭保證?”
“那不然…”池冬槐心想,還要我怎么樣。
薄言低下頭,稍微跟她平視。
兩個人的身高差距太大,他不彎腰的話,池冬槐只能看著他的喉結說話。
這會兒他彎腰,池冬槐才看清,薄言的右眼下方,有一顆很性感的小痣,比普通淚痣更靠下一些的位置。
她覺得他長得很…
漂亮。
薄言不是硬朗的長相風格,細長且窄的眼型,薄薄的一層雙眼皮,唇角有些自然上揚的弧度。
倒是長得不兇。
但這張冷感的臉和毫無波瀾的眼神總讓人有些生畏。
他看到她眼眶紅紅的,要哭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哭什么?”
“……”我淚失禁!淚失禁懂嗎!!
“是不是以為我會心疼你?”薄言一副,你們這種人我見多了的態度。
“不是…”池冬槐現在只想結束這段荒謬的對話。
她一點都不想招惹上薄言,特別是知道BLue Sea 不缺鼓手,她自己沒機會,也發現薄言是個瘋子以后,池冬槐對他有些敬而遠之。
“小學妹,知錯能改是好事,但你的口頭承諾我不太信得過啊。”薄言瞇了下眼,“回去給我寫個保證書。”
他一股故意捉弄人的壞勁兒。
“可我現在沒有東西可以給你寫呀。”池冬槐認真地說。
薄言當然也會見招拆招,他一副自己占理的強硬態度,一點不肯給她留機會。
“晚上回宿舍寫好,明天送到法學系大二一班。”
“法學系?好遠的。”
“誰讓你要偷聽?不犯錯就不會受罰。”
“但我也不是故意偷聽的,這是公共區域…”
薄言忽然頓了頓,用氣音笑:“怎么?不是你自己承認聽到了,認完罪不認罰?”
池冬槐憋著一口氣,耳根都有些漲紅了,她氣鼓鼓地看著他。
這人果然不講道理!!
真的不能跟這種人糾纏!!
池冬槐本身就不是很擅長吵架,而且也不想再扯東扯西了,思考一番后干脆就認了。
薄言這彎彎繞繞一圈回來,又把她繞回去,定了個死罪。
“那好吧…我明天中午會抽空過去的!”池冬槐好脾氣地認了。
薄言微微挑眉,忽然起身,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也拽了起來,動作幅度太大,池冬槐的披風從肩膀上滑落。
她覺得自己胸口處灌風,池冬槐飛快地伸手去撈披風。
薄言看她手忙腳亂地裹緊自己,臉上寫著:你別過來啊。
他彎下腰,池冬槐感覺他氣息落下來的溫度和她自己的氣息交織、糾纏著,奇怪的感覺蔓延的時候。
池冬槐又聽到他輕聲笑,對她說:“明天準時來啊。”
她都沒反應過來,薄言就已經轉身走了。
她聽到消防通道的門又關上的聲音才反應過來。
哪里怪怪的?
……他這個人好莫名其妙,好陰晴不定,上一秒生氣下一秒玩弄,到底是個什么人,果然會把手指彈出血還要繼續的人精神狀態都不正常。
這哪兒是精神狀態不正常,這完全就是精神分裂啊!你們搞音樂的果然有病啊啊啊啊!
回去以后,池冬槐真的沒有將自己遇到薄言的事情說出去。
她們一直嗨到深夜。
“槐槐,我知道,你這幾天心情不好,是不是想打鼓啊?”司子美問她。
池冬槐是有點懵的。
她不太喜歡在別人展現出自己有什么強烈的需求,不愛說,也不要索取任何安慰。
程云柚馬上湊過來,貼著她的手臂:“好了好了,你跟我們見外什么?”
池冬槐不愛表達。
遇到事情,好像淡淡的,也不爭取太多。
她給人的感覺很像被管教得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因為知道很多事情沒有結果,所以干脆不爭也不搶了。
而且也忙,忙著完成繁忙的課程,她壓根兒沒心情在乎那么多事情。
這些她不說,幾個人也都察覺到了。
特別是程云柚。
其實司子美大大咧咧的,林薇有點中二,程云柚是個心思敏感的小女孩兒,她能感覺到池冬槐的心情。
這會兒,林薇翻看著手機:“我看到有個音樂室有樂器體驗課,到時候一起去玩唄!正好我也想學貝斯呢~”
“那我要摸摸古箏。”程云柚笑嘻嘻地說,“子美,你要哪個?電吉他?”
司子美邪魅一笑,故意說:“嗩吶。”
她們幾個瞬間爆笑不止,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人頻頻回頭。
嘻嘻哈哈半天。
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司子美忽然認真說:“其實我會選鋼琴。”
“這么優雅知性?”林薇打量了司子美一陣。
司子美一巴掌:“怎么,槐槐這么乖的寶寶都能打架子鼓,我不能彈鋼琴啊?”
“當然可以,我的野薔薇*子美。”林薇敬了個禮。
司子美:“靠——”
太中二了啊啊啊啊啊靠!受不了了!!
司子美干脆跑起來,林薇在后面追,程云柚牽起池冬槐的手,要一起跟上去。
池冬槐看著大家飛奔的背影,笑了。
她們四個完全愛好迥異、性格迥異的人,就這么,被命運聚在了一起。
回到宿舍后,她們還爭奪了一下洗澡的位序,池冬槐讓她們先去,自己則是開著臺燈在書桌前寫保證書。
她實在是…
從小到大就是個乖學生,沒犯過錯,什么保證書檢討書都沒寫過。
所以讓她寫這個,池冬槐是真下不去手。
她頭疼了半天,最后在網上隨便搜了一個模板套用進去。
「保證人池冬槐
于10.18日不慎撞見薄言被表白并不禮貌拒絕表白人的場面!
本人保證,絕對不把薄言很兇且很惡劣拒絕對方的事情說出去!
說出去本人學期績點扣0.5!」
只能給0.5了,不能再多了,0.5已經夠多了!
最后的簽名欄,她也乖乖簽名了。
池冬槐搞定這個,收起筆蓋,這才安心上床睡覺去。
…
周一上午全是高強度的專業課。
所有人上完課都是頭暈乎乎的,整個上午都是吊著一口氣,就盼望中午那口飯補給能夠回一下血。
池冬槐也是,順勢就把要給薄言送保證書這件事全部拋之腦后。
跟程云柚在食堂吃飯吃到一半,她剛把一口鮮嫩的肉末蒸蛋送入口中,鮮香喚起她的味蕾。
池冬槐猛地一激靈,想起自己忘記了些大事。
她一下被嗆到。
“咳咳咳——”池冬槐嗆得面紅耳赤。
程云柚趕緊把水給她遞過去,站起身輕輕拍她的后背:“喝點水緩緩,好點了嗎?”
池冬槐接過水后,灌了半瓶。
緩了一會兒。
“嗯,沒事。”池冬槐急匆匆地,“抱歉云柚!我有個重要的事情忘了,得先走…!”
“你這就不吃啦?”程云柚看著她剛扒拉了幾口的飯菜。
池冬槐覺得浪費可恥,說:“我快點吃,你不用急,慢慢吃就好!”
她以迅雷之勢把飯菜塞進嘴里,幾乎沒什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飛快吃完。
池冬槐趕緊起身,抓起自己的背包往外沖。
壞消息是把薄言完全忘了,但好消息是這個食堂介于經濟學院和法學院之間。
池冬槐不敢再耽誤,跑到法學院的時候,她的心口都因為缺氧有些刺痛。
她還記得薄言跟自己強調的“準時”。
這下好了吧!
沒有準時來,怕是又要繼續被刁難了,雖然只接觸了一次,但池冬槐也感覺出來,他應該是個錙銖必較的記仇性子。
還上樓,還沒到他班級教室。
池冬槐就聽到走廊那邊有人在吵架。
“孟璇今天找到我,說要退隊,這是怎么回事?”雖是質問,但這個男生的語氣還算溫和。
反而是被問的這個人態度很差。
“你不是應該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么。”
池冬槐一聽就知道是薄言,他的聲音其實很有辨識度,她只聽了一次就記得了。
他的說話習慣總是帶著一股冷感,不是那種尖銳刺骨的冷,而是平靜的,如一潭死水。
而且還是那種沉寂多年,已經形成有毒物質的死水。
池冬槐對他聲線的印象就是。
感覺這人說話會一定賤嗖嗖的毒舌。
“是,我是知道。”男生無奈憤恨,“孟璇是跟我說了,薄言,你就算不喜歡一個女孩子,也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傷害她!”
“鬧什么呢。”薄言笑了,“我對她是剝皮還是放血了?喜歡我是她自己選的,加入樂隊的第一天你不是就提醒過她了?”
跟薄言一起籌備樂隊是一件麻煩事。
他總是太招姑娘喜歡。
而薄言對她們的態度,全都一樣。
對所有感情都是,冷眼旁觀。
所以他們樂隊里,鼓手這個位置總是換人,其實不是沒考慮過組個全男生的樂隊。
但這個樂隊再怎么說也是掛著學校社團招牌的,學校不允許,說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有一個女生。
“感情這種事情不是規則和要求可以束縛的。”男生嘆氣解釋,“是,她喜歡你、表白。這是不合規矩,但我們還有兩個月就要比賽,你在這個節骨眼上…”
薄言根本不等他說完,語氣有點不耐煩了。
“這個節骨眼上怎么,我讓她喜歡的?”薄言帶著點很冷的笑,“按照你這顧全大局的說法,是不是比賽前一天她想上老子的床,我還得給她弄舒服了才能上臺?”
薄言一句話給人懟得啞然。
池冬槐進退兩難,捏著個檢討信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往前走,她怎么老撞見薄言的事。
肯定不是她的問題。
一定是因為薄言這人自己太事兒,不是這個就是那個,不然怎么能每次遇到他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
而且,他們男生說話也太糙了吧…?這么張嘴就來的?
池冬槐站在原地,感覺到那邊陷入了一會兒沉默,她才繼續邁步,走過去。
“薄言學長——”她走過去,話還沒說完。
這兩人沒注意身后的她,又吵起來了。
剛才那個男生繼續說:“行,那你說我們現在去哪兒找個鼓手,而且還要女的!”
“到處都是。”薄言不屑地說著,順勢往后退了一步,他本想要轉身,卻感覺自己撞上了什么。
池冬槐這個身高,正好用臉迎接了他后背的力量沖撞。
“嗷。”她下意識地出聲。
此時,這兩人才意識到身后有人,薄言轉身過去看著她,今天穿得很乖,干凈又素色的一套襯衫。
他還沒出聲,反而是身后的宗遂越過來,關心道。
“你沒事吧?”宗遂微微屈膝,認真看。
池冬槐是痛了一陣,但沒那么嚴重,只是半瞇了下眼,皺眉后又舒展,她抬手說:“沒事沒事。”
“你也是,怎么不小心點…”宗遂看向薄言,示意他道歉。
薄言沒個動靜,看池冬槐也是沒什么事的樣子。
他繼續懟宗遂:“你眼睛長后腦勺的?”
宗遂:“……”
薄言笑了笑:“不過她這個子,正面應該也看不見。”
池冬槐:???
怎么還人身攻擊受害者呢!
“你別欺負人家小女孩兒了。”宗遂皺眉,又是對他一頓教育。
薄言不吃這套,吊兒郎當的,淡淡地說了句:“你喜歡?那你寵著。”
宗遂嘆了口氣,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安慰池冬槐說:“你別生氣,阿言是這個性格,嘴毒。”
池冬槐心想。
那可不止嘴毒,他是真素質差。
但她的確不生氣,她生氣的閾值很高,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來情緒,而且在昨天的接觸中,池冬槐已經對薄言的為人素質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所以她只是點頭,對宗遂說謝謝學長。
隨后轉頭,把自己手里那份保證書遞給薄言。
薄言看都沒看,人挺冷淡的:“你是不是遲到了?”
“……是遲了一點。”池冬槐抬起手,大拇指食指并在一起,比劃了一下。
二十分鐘。
可以說一點點嗎…?她其實不太確定。
“我們約的準時,我在這里等了你二十六分鐘。”薄言摁了下手機看時間,“所以——”
“所以?”池冬槐偏頭等待,雖然覺得薄言那狗嘴應該沒什么好話說。
她看到他的手搭在旁邊的欄桿,食指輕輕點了兩下,薄言的語氣也很輕飄,他問得很隨意。
“你會不會打架子鼓?”
宗遂聽聞,欲言又止,他覺得薄言這也是有點瘋了,隨便找個人指鹿為馬?薄言這態度,也是一副沒想從她那里聽到什么好消息的擺爛模樣。
他問完,根本沒有用期待回答的目光看她,而是拆開這封保證書,低頭看了眼。
字跡工整,老師最喜歡的標準卷面字體。
太規整的東西看著無趣,太干凈的東西會讓人產生毀滅欲。
薄言看著這么乖巧的東西覺得有點燥,把她寫得規整的紙張在手心捏緊,揉成了皺巴的模樣。
舒服多了。
他的嘴角上揚,掀起眼皮去看當事人的反應,結果池冬槐只是眼神清澈地看著他。
她對他這個行為沒有任何過度反應。
但她咽了下口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像是認真思考后的結果,她回答他說。
“嗯,我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