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樂盯著那道快到模糊的人影看了幾秒，強裝鎮定地回過頭，對司機道：“不要怕。”

“——我們可能是出現群體幻覺了。”

司機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其實很難說到底是遇到可以追上機動車的飛人更可怕，還是他和張佳樂莫名其妙出現群體幻覺更可怕。

司機仔細想了想，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據他的觀察，路上的行人無一對這位女子飛速奔跑的行為感到驚訝，所以說——難道百花俱樂部今天中午的菌子沒煮熟嗎？！

“我先找個地方停車吧。”司機思量再三，靠邊行駛準備拐進一家商場的地面停車場。

如果真的是吃菌子出現的幻覺，他怕他開著開著就以為自己是在開船了。

“也好。”張佳樂慎重地說。他在思考要不要和司機打個車去醫院看看，萬一真是食物中毒就麻煩了。

司機停好車后，張佳樂推開門，相當謹慎地先邁出一只腳，確保自己真的踩上了地面，這才從車上下來。

誰知關上車門后，一抬頭就看到一個姑娘臉不紅氣不喘地站在車前，說：“總算追上了。”

幻覺，一定是幻覺。張佳樂拿出手機，想要打個車直接去最近的醫院。

見張佳樂不搭理她，慕扶薇湊上前，好奇地問：“你在干什么？哈嘍哈嘍？”

張佳樂張開五指，摁在了幻覺姑娘的臉上，義正詞嚴道：“我已經知道這是幻覺了，我要打車去醫院。”

忽然被張佳樂的手抵住臉的慕扶薇：？

她握住張佳樂的手腕，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拔下來：“什么幻覺不幻覺的？”

張佳樂不搭理她，自言自語道：“絕對是幻覺吧，怎么可能有人追得上汽車？”

這下慕扶薇倒是聽明白了——系統開啟神樂逃亡小游戲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在玩全息版跑酷游戲，且完全感覺不到疲倦，合著在外界眼里，她的速度和汽車有的一拼？

那換做是她，看到一個擁有如此速度的人，恐怕也以為是出現幻覺了。

“不是幻覺啊！”慕扶薇把臉伸到張佳樂面前，“幻覺會有這么真實的觸感嗎？”

張佳樂看了慕扶薇一眼，心想這個幻覺影像居然如此逼真。不過至于她的問題嘛……雖然他以前沒有食物中毒過，但也聽過一些其他人的經歷，真出現幻覺了，什么觸覺聽覺嗅覺都會讓中毒者信以為真。

所以，方才手上真實的觸感不能證明他沒有出現幻覺。反倒是有人能跑得和車一樣快這件事，充分證明了他出現了幻覺。

張佳樂對自己的猜想堅定不移，他果斷地打車前往醫院。慕扶薇還想力證自己不是幻覺，忽地眼前一花，神樂逃亡的游戲界面再度出現在她眼前。

只不過這一次，張佳樂小人坐在了一輛網約車的車頂。

慕扶薇：……

沒人告訴她這個游戲還有第二階段啊！

*

“果然是幻覺吧。”看著車窗外仿佛擁有無窮無盡體力的人，張佳樂對百花司機道。

“是吧。”百花司機深有同感道。

二人一路注視著奔跑的慕扶薇，等到了醫院才收回目光，快步走了進去。

“出現幻覺了掛什么科？”張佳樂走到導醫臺問道，“我看到一個女生，跑得和車一樣快！”注意到余光里的人影，張佳樂又指了指自己身旁，“她現在就站在這里！”

導醫臺的護士順著張佳樂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試探地問：“你看到的這個幻覺，是不是一個穿著白色T恤和咖色休閑褲的女生？她現在還掏出了一副黑框眼鏡？”

“你怎么知道？！”張佳樂大驚，驚完了又覺得不對。

“等等……”他緩慢地擰過頭，大叫一聲，連退數步，“你你你居然不是幻覺？！”

“對不起對不起！”張佳樂站在離慕扶薇五步開外的地方不停鞠躬，“我不是故意摸你臉的，我真的以為是幻覺，對不起對不起！”

“呃……沒事沒事。”張佳樂如此正式的道歉，倒讓慕扶薇有些手足無措了。

“所以，”張佳樂小心翼翼地問，“你為什么追我的車？”

“噢！”張佳樂要是不說，慕扶薇差點兒把正事忘了，“咱們去外面說吧，不要站在導醫臺前面。”

“好。”張佳樂跟著慕扶薇走出醫院，不過他相當謹慎地離慕扶薇好幾步遠，怕引起她的反感。

“其實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走到醫院外面，慕扶薇斟酌著開口了，“我就是想說，你退役的事，大家都很難過，尤其是發布會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那個女生。”

聽到系統提示任務完成，慕扶薇又帶了些私心補充道：“不過我想說，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吧，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后面的路會越走越好的！”

她有糾結過要不要暗示張佳樂世邀賽的事情，但想了想還是作罷。張佳樂現在剛退役，若是告訴他“你以后會有世界冠軍”，恐怕也只會被他當作不走心的寬慰。

“謝謝……”張佳樂愣愣地看著慕扶薇。在她說前半句話的時候，張佳樂已經做好了被粉絲指責的準備，誰知后半句話卻讓他險些鼻子一酸。

“不過你剛剛不小心摸了我的臉，我能不能提一個小要求呢？”慕扶薇問。

“什么？”張佳樂問。

“能讓我摸一下你的頭頂嗎？”慕扶薇伸出食指，“就一下。”

張佳樂沒反應過來這是個什么要求，慕扶薇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不樂意，連忙攤開手掌：“你看，我手上沒有臟東西。”

“那……你摸一下？”張佳樂配合著慕扶薇的身高低下身子，卻見慕扶薇向著空中抓了一下，像是捏著個什么東西一樣，把手移到了他頭頂。

“你在干什么？”頭上傳來手指的觸感，張佳樂莫名感到一陣緊張。

“哦，我剛剛追車速度比較快，剛好跳了個成就，給我發了個稱號。”慕扶薇隨口道，“稱號叫‘速度七十邁’，備注是‘心情自由自在’，我猜戴上之后心情會變好，送你啦。”

她把[速度七十邁]的稱號在張佳樂頭上固定好，很滿意地欣賞了半天：“戴好啦，要記得天天開心哦。”

張佳樂怔住了，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直起身。見慕扶薇轉身就要走，他嘴比腦子快一步叫住她：“等一下！”

“嗯？”慕扶薇回過頭。

張佳樂緊張地撥弄了幾下頭發，問道：“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張佳樂好感度 50。】

慕扶薇：！！！

熱烈祝賀張佳樂成為第一個好感度突破0的大關的人！而且不止突破了0，還突破了個位數啊啊啊！

張佳樂現在對她的好感，竟然有11之高！

慕扶薇內心已經在尖叫了，但面上還是矜持又驚訝地說：“可以啊。”

她調出微信二維碼，將手機遞到張佳樂面前。

張佳樂見她微信名叫“家人你們要好好的”，不由得心里一暖。

她一定是個很戀家的女孩子吧，而且——

張佳樂又想起剛才那聲輕快的“要記得天天開心哦”，莫名覺得她的原生家庭也很幸福美滿。

他掃了碼，盡管知道對方認識自己，但還是規規矩矩地在備注一欄寫下“我是張佳樂”五個字。

好友驗證通過后，慕扶薇將自己的名字發給了張佳樂。

“慕扶薇……”張佳樂小聲念道。扶薇，難道是“扶危濟困”的改字嗎？

他收起手機，很鄭重地對慕扶薇道：“我記住了。”

慕扶薇神情微妙，她有些害怕張佳樂記得太牢固，日后發現她是榮耀策劃后殺心漸起。

但她的表情顯然被張佳樂理解為不好意思，他連忙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記對名字是一種尊重嘛。”

如果沒有那50好感度，慕扶薇會信張佳樂的解釋。

不過顯然也沒有拆穿他的必要，慕扶薇笑笑：“那我先走了？”

“等等！”張佳樂又叫住她，“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送你回去。”意識到這舉動太過刻意，張佳樂又道，“你跑了那么久，也累了……吧？”

就是說好像每次停車見到慕扶薇，她都平靜得像是開車過來的一樣，真的會累嗎？！

“不用了吧。”倒不是慕扶薇要放過這個潛在的刷張佳樂好感的機會，純粹是她無論回酒店還是重新去找朱效平，都要在百花俱樂部附近下車，“不太順路。”

“那好吧。”張佳樂失落了一秒，也不再強求，“謝謝你祝我開心，希望你也是。”

“借你吉言，我走了，再見！”

慕扶薇離開后，張佳樂才再次拿出手機，猶豫再三后他點進了慕扶薇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很干凈，只有幾條內容。

一條是周天的：

【徒步走了五小時結果暈倒在路上了，幸好遇到好心人送我去醫院，人怎么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一條是周一的：

【進餐廳只敢點兩碗米飯，服務員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不得不編一個小鳥胃的借口，這種沒錢的日子我真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一條是昨天凌晨的：

【被麥麥服務員問要不要送我去救助所，可惡啊我也是有尊嚴的！】

張佳樂看完這僅有的三條朋友圈后沉默良久。

他可能知道慕扶薇為什么跑那么快了，也許是家庭條件有限，她從小便干了許多體力活，因此跑著追車也不在話下。

但盡管自己吃飯只能點兩碗米飯，慕扶薇還是能這樣積極開朗地祝福他——張佳樂突然覺得自己遭遇的一切在慕扶薇的成長經歷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她尚且能堅持徒步走五個小時，那自己為什么不能再咬咬牙堅持一下呢？

張佳樂垂眸，竟忽地有些后悔退役的決定了。

“我們走吧。”張佳樂再次開口時，眼中的落寞被一團剛燃起的火苗取代，“重新出發吧。”

百花司機從意識到慕扶薇不是幻覺的時候，就一直處在一種云里霧里的狀態，甚至連張佳樂和慕扶薇的互動也沒怎么關注。聽到張佳樂的話，他回過神，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張佳樂似乎沒那么消沉了。

雖不解原因，但他也很樂意看到張佳樂重新振作起來。二人打車回到停車場，又一路向著張佳樂家的方向駛去。

“對了，我想問問……”張佳樂臉上的表情有些羞赧，“叔你知不知什么便宜好吃還干凈衛生的小店啊？”

他有點想約慕扶薇吃飯，又擔心去貴一些的餐廳會給她心理壓力。當職業選手這么多年，他大多數情況下是吃食堂，時不時出去聚餐也都是相對有名氣的餐廳，一時間竟真想不起來有什么小館子了。

“這你可問對人了。”司機笑呵呵地說，“等我把你送到了再發給你。”

到家整理完行李后，張佳樂在司機發來的小館子里，挑選了一家離他們發現慕扶薇時的地點最近的一個，然后字斟句酌地給慕扶薇發去了消息：你明天晚上有時間嗎，可以約你出來吃飯嗎，被人推薦了一家很好吃的小館子[欣喜]

他把小館子的定位發過去，又問：不知道這個地址你方不方便呀？

怕傷到慕扶薇的自尊，張佳樂特意沒有問慕扶薇住在哪里。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慕扶薇的回復，正當他以為要被拒絕的時候，手機屏終于亮起。

點開新收到的微信消息，是慕扶薇發來的兩個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