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牲口看病,一樣需要望聞問切。
許克生先問了老婆婆驢的癥狀。
老人解釋道:
“這驢不吃東西,精料、粗料都不吃。”
許克生上前仔細觀察,看到驢的口鼻在流涎,偶爾咳嗽一聲。
手放在驢的脖子上,它會躁動不安,下意識地做吞咽的動作。
又將手放在右肋骨,感觸了心跳,心跳平穩有力。
眾人都在安靜地看著,年輕人的診斷一板一眼,似乎是個懂行的獸醫。
驢販子大咧咧地說道,
“就是有點受了風寒,沒什么大毛病。”
眾人都笑了,全當他是放屁,如果真的是風寒這種小毛病,他怎么可能賤賣。
許克生沒有理會,右手在驢脖子下一點一點向下摸索,終于在接近胸口的時候摸到了一個腫塊。
許克生心里有數了,站起身道,
“婆婆,診金五十文,治嗎?”
老婆婆似乎有點摳門,他必須將診金說在前面。
眾人都吃了一驚,
“五十?!乖乖隆地咚!”
“太狠了!俺干一天活才十文。”
“俺也一樣。”
“俺還沒有十文,這小郎君一次就賺俺六七天的錢。”
“這診金老鼻子貴了!”
“……”
驢販子的小眼睛狐疑地看著許克生,這驢還有救?
老婆婆咬咬牙答應了,
“中!只要你治好它,就給你五十文。”
相比一千五百文的損失,五十文實在不算什么了。
許克生這才放心,老婆婆能分輕重。
~
許克生點著剛才叫他的村民,
“你來幫忙。”
幫自己攬事,那就別干看著了。
村民興奮的滿臉通紅,沒想到還有自己的戲份,
“小秀才,您吩咐。”
許克生吩咐村民抓住驢舌頭,
“別松手,我讓你松你再松。”
“好,聽您的。”村民蹲在驢面前,熟練地揪出驢的舌頭。
驢感覺到了不舒服,可是卻掙扎不掉。
老婆婆也上前幫忙,拉住了韁繩。
許克生則蹲下身子,右手放在有腫塊的地方,之后將腫塊向驢嘴的方向推了一下。
竟然沒有推動!
許克生判斷是卡的太深了!
驢子企圖掙扎,可是舌頭、韁繩都被抓到了,它只能徒勞地哼哼幾聲。
許克生連推了幾下,腫塊動了。
就這樣右手推累了,左手接著推,最后雙手交替著推。
圍觀的人看不到腫塊的移動,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按起來了?”
“驢不吃東西,給按按嗓子。”
“也是啊!這半天沒聽驢叫一聲。”
“他不開方子嗎?”
“……”
眾人漸漸安靜,專注地看著許克生忙碌。
~
樓上,朱允熥疑惑道。
“他們怎么都不說話了?獸醫蹲在那里忙什么呢?”
河邊的柳樹遮擋了視線,看不到許克生的動作。
朱允熥躍躍欲試,要下樓去看熱鬧,
藍玉急忙勸阻,
“殿下,酒菜齊了,先吃飯。”
吃酒可以,但是和一群庶民湊在一起看熱鬧,就失了皇孫的高貴身份。
說不定現在就有錦衣衛的番子在盯著呢。
不等朱允熥哀求,藍玉叫來幾名親衛,
“你們都下去看著,輪流回來稟報是怎么一回事。”
朱允熥這才乖乖坐下,拿起了筷子,
折騰了一個上午,他也有點餓了。
~
足足推了半炷香的時間,許克生才將腫塊推到了嗓子口。
他吩咐扯舌頭的村民,
“舌頭抓穩了。注意看它的嘴里,有東西就立刻拿出來。”
村民點點頭,睜大眼睛盯著驢嘴。
許克生最后用力一推。
村民正看的認真,驢子突然猛咳嗽一聲,一個東西噴了出來。
帶著口水直接砸在村民臉上,噴的他滿臉口水。
村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還抓著驢舌頭。
周圍的百姓齊聲驚呼,看到村民狼狽的樣子,又一陣齊聲大笑。
村民顧不得擦臉上的口水,驚叫道:
“什么東西砸了俺的臉?”
許克生叫他松手,驢將舌頭卷了回去,驢眼睛不善地看了看他。
老婆婆已經將東西從地上撿了起來,鵪鶉蛋大小,帶著粘涎、血絲。
有人起哄道:
“是驢寶?”
“瞎說,驢寶能咳出來?”
“那是什么寶貝?”
“……”
老婆婆遞給許克生,
“小郎君,你看看?”
許克生沒接,擺手示意,
“丟了吧。就是飼料。”
驢販子在一旁悻悻地說道:
“是諸葛菜的根。”
許克生拍拍手,笑道,
“婆婆,治好了,就是這個東西卡住了驢的嗓子。”
老婆婆再看她的驢,果然精神了很多,不再煩躁了,老老實實地站著。
眾人都齊聲喝了一聲“彩”,聲勢有些大,行人紛紛側目。
“這么快就治好了?”
“這么年輕,看不出來醫術這么高明!”
“驢子剛才明顯不對付,他竟然摸一下就知道哪里出了問題,這后生厲害。”
“比俺村的獸醫厲害多了!”
“這錢該人家賺!”
“……”
眾人被許克生的醫術折服了,紛紛贊嘆不已。
周家莊的那個村民也與有榮焉,
“小秀才是俺莊的,俺莊的牲口病了都找他,醫術很是了得!”
在農耕社會,牲口就是一家最重要勞動力,直接關系到了種田的數量,
獸醫就顯得十分重要。
一個醫術高明的獸醫就更是寶貝了。
周圍的人都在詢問周家莊在什么地方,然后牢牢記在心里,
“以后牲口再有病,不用發愁了,咱就去周家莊。”
“再也不用村里那個庸醫了!那就是個只會收錢的廢物!”
“……”
~
老婆婆眉開眼笑,
“本來以為被坑,沒想到柳暗花明了。”
聽到有人恭維她好運氣,老婆婆笑道:
“老身是運氣好,竟然碰到了醫術這么高明的小郎君。”
許克生注意到,老婆婆說話十分斯文,似乎讀過書,這在普遍文盲的時代十分罕見的。
聽著眾人的歡聲笑語,驢販子只覺得刺耳、鬧心,
他很心疼,很失落,還很尷尬。
可是他卻遲遲不想走,眼睛幾乎粘在了驢身上。
想到損失的錢,驢販子的心疼的難以呼吸。
有人問驢販子,
“你整天販驢,這點毛病也看不出來?”
“也沒請個獸醫看看?”
驢販子翻翻白眼,
“當初也懷疑是卡了東西,可是沒摸出來,肯定是卡的太深了。”
“請獸醫了,也沒個鳥用,還收了老子五文錢!草!”
恰好驢發出了一聲長嘶,似乎是在嘲笑販子。
眾人放聲大笑,幸災樂禍地看著這個倒霉蛋,沒人會同情一個坑人的販子。
驢販子被笑的有些惱了。
你們這群事后諸葛亮,在獸醫治療之前,你們看出來什么了?
你們球也不懂,就看個熱鬧,現在還來嘲諷老子!
~
老婆婆掏出錢袋子,爽快地數給許克生五十枚銅錢,
“小郎君,多謝啦!”
許克生沒有客氣,接過錢裝進錢袋子,最后還留了五枚給了幫忙的村民。
村民有些扭捏,想拿卻不好意思,
“還有俺的?”
許克生微笑道,
“你也出力了,自然有錢的。”
村民開心地接過錢,連聲道謝,今天進城還賺到了,回去可以好好炫耀一番。
圍觀的人羨慕、嫉妒,有人叫道:
“小郎中做事公道!”
“扯個驢舌頭就抵俺半天的工,小郎君下次需要人手叫俺。”
“叫俺,俺只要四文。”
眾人再次哄堂大笑。
秦淮河邊飄蕩著快樂的空氣。
只有驢販子十分沮喪,本以為將驢賣了能挽回一點損失,沒想到損失慘重!
沒人同情他,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嘲諷、鄙夷、幸災樂禍。
~
樓上雅間,朱允熥不滿足侍衛來回稟報,又趴在窗前觀看。
當人群齊聲大喊“彩”,朱允熥轉頭笑道,
“舅姥爺,驢肯定治好了。”
藍玉捻著胡子,滿臉笑容,
“那是好事啊。”
心中卻哀嘆不已,孩子被關在宮中太久了,給驢治病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朱允熥眼珠一轉,
“舅姥爺,不如讓他給您治馬?”
這點小小的請求,藍玉自然不會拒絕,當即傳令:
“去詢問樓下的郎中會治馬病嗎。如果可以,帶去府上治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