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魁感慨歸感慨,但還要客氣一下。
畢竟謝之易專門跑了一趟,從孟彥家過來還挺遠的。
于是吳學魁說:“進來喝杯水呀,我這還有炸雞,一起吃點。”
吳學魁以為謝之易肯定會拒絕的,畢竟他向來不喜歡這些“垃圾食品”。
謝之易點頭:“恭敬不如從命。”
吳學魁樂呵呵:“那就不強求了,下次有機會再一起……”
吳學魁話還沒說完,笑容就這么僵硬在了臉上。
等等。
他剛剛聽見了什么?
謝之易……同意了???
吳學魁愣住了,但在對上謝之易視線后,還是連忙往后退:“請進。”
吳學魁其實有點尷尬。
畢竟現在是面試時間,他突然帶著謝之易進來似乎有些奇怪……
果然。
莫岐也困惑看著他們兩個人的方向。
江綰同樣意外于謝之易的到來,但此刻場景比較嚴肅,她也沒說話,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打招呼。
謝之易看懂了。
他用同樣的方式回應了江綰。
莫岐開口:“謝之易?”
滿滿的疑惑。
有生之年,謝之易居然會主動敲響別人的家門?還愿意進來做客???
謝之易直接說明了來意:“我聽說今天是您和江綰約定面試的時間,能讓她拒絕秦導電影選擇的角色,我也十分好奇。”
翻譯一下就是他也想看看。
“可以倒是可以。”他們之間也算有幾分交情,莫岐答應了下來,但她有更不理解的事情:“但面試這事?你怎么知道?”
吳學魁心虛摸了摸鼻子,搶答:“秦遇發朋友圈罵我了。”
莫岐:“……”
吳學魁他到底怎么做事的?秦遇和他不是好朋友嗎?
莫岐全然不知——
眼前這位女主角是吳學魁靠挖墻腳挖來的。
算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謝之易來得倒是剛好。
來都來了,就別想那么輕易的走。
莫岐將劇本翻到江綰要表演的那場戲,直接遞給謝之易:“你看一下,幫忙給江綰搭個對手戲。”
莫岐本想給謝之易簡單說一下劇情,卻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干脆看向江綰:“麻煩你和他說一下梗概人設,好了就過來。”
突然被點名的江綰:“!”
她立刻答應,走到了謝之易面前,和他簡單闡述了劇情,剖析了一下兩個人要扮演的角色。
江綰沒有注意到,莫岐看似全然不在意,實際上卻豎起了一雙耳朵,悄悄聽著她和謝之易的對話。
筆尖落在紙上。
形象不夠符合,減分。
充分理解人物,加分。
簡潔精準概括,加分。
抓住沖突核心,加分。
……
明白了大致的劇情,接下來就是背詞。
好在任俞這個角色本身就比較沉默,他沒什么話要說只需要配合,這場戲主要是女主陳彌的個人表演時間,謝之易只是看了幾眼,就差不多都記下了。
他記住了臺詞,也注意到了江綰此刻因為緊張抿著的唇。
莫岐或許沒有很滿意她。
所以江綰才不得不挑選這么一段沖突不夠激烈、與她本身形象有所割裂的戲,加大這場表演的難度,只有這樣才有機會破釜沉舟。
……
在劇情中。
此刻的陳彌被趕出家門后,已經和任俞同居了有一段時間。
為了不被認出,陳彌向來會去最偏遠的市場買菜。
而當今天她提著菜回來的時候,看見的會是任俞精心準備的蛋糕,以及代表愛情的浪漫玫瑰。
因為今天是陳彌的生日。
陳彌看見過書房里打了一遍遍草稿的情書,也知道任俞會在今天和她表白。
這段表演完全是在江綰的舒適區,輕而易舉。
在表演開始的那一瞬間,江綰那張靈動的面龐上就恰到好處流露出了脆弱與疲憊。
就仿佛通宵夜排,終于輪到自己了,最后一個限定玩偶卻被前面的人買走了一般命苦。
生活的壓力讓她變得寡言,用每日準備飯菜似乎才能換來寄人籬下居住受到庇佑的權利。
她推門走進,看見桌上的禮物后露出驚喜的表情。
這份喜悅來自于——
魚兒真的上鉤了。
她緊張無措,最終卻在聽見“生日快樂”的時候,不受控的流出似乎是感動的淚水。
此刻。
她迫不及待拆著這個單獨屬于自己的生日蛋糕,小聲說:“我的生日和兒子的很近,每次我們都是一起過的,他出生之后,這還是第一次有屬于我的蛋糕。”
說是一起過,實際上只是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
她只會一次一次在收拾蠟燭的時候,同樣默默許下自己的心愿。
謝之易的目光落在江綰身上。
雖然是無實物的表演,但江綰卻十分沉浸,她動作傳遞的信息也同樣清晰,讓人一目了然。
無論是戴生日帽時系不上的尷尬,還是點蠟燭時被燙傷卻依舊迫不及待插上的期待模樣,以及最后雙手合十許愿時神色的真摯。
她虔誠許下愿望,卻沒有第一時間吹滅蠟燭,而是抬頭詢問:“任俞,你的愿望是什么?”
謝之易的目光從未從她身上離開,任俞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對自己想要的東西過分偏執,對自己以外的東西極端漠視。
他聲音低沉:“我的愿望,是永遠和你在一起。”
江綰臉上的欣喜神色一點點消散,轉換成無措。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又“不敢”往那個方向猜想。
她說:“別開玩笑……”
“不是玩笑。”
男人看向她的神色冷漠固執:“我會對你好,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我需要你。”
明明是很平淡的語氣,卻讓江綰感到某種無形的威壓。
就仿佛在這一瞬間,謝之易就是劇本里那個沉默又偏執的男人。
他對她有著絕對的渴求,深不見底的眸底隱藏著的是波濤洶涌的掠奪。
任俞之所以會喜歡陳彌,是因為他“意外”暴露了真實面目之后,仍被她接納偏愛。
她沒有瞧不起他,也沒有因此恐懼他,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打心里能接納的人。
任俞以為他愛的是陳彌身上的善良,那種他沒有的東西,可事實上這只是一種同類之間的相互吸引。
該說不愧是謝之易嗎?居然就看了那么幾眼劇本就能這么沉浸式進入角色。
遇強則強。
在這一瞬間,江綰覺得自己身體里的血液隱隱都叫囂著興奮了起來。
她低垂下眼睫,眉眼間寫滿對這段關系變化的迷茫擔憂,唇角卻一閃而過勝券在握的笑意。
原本因為遭遇苦難微微佝僂的背也在一瞬間挺起,她搖身一變,就成為了這段關系里絕對的掌控者。
那張純真的臉龐上露出仿佛初次被告白后克制的羞澀,她明明是欣喜的,但還是迫于現實的壓力無法直面自己的內心,說出了拒絕的話。
她說這樣的關系是錯誤的,如果他們之間真的有什么,外面的流言蜚語就坐實了,這樣對任俞不好。
她已聲名狼藉,任俞有大好前程。
直到在要離開的時候,手腕被男人狠狠抓住,抵在了墻上。
非常老土的“壁咚”情節,但接下來的卻并不是吻。
男人跪在地上,將額頭抵在她的腹部。
這樣怪異親密的姿勢,不像愛人,更像母子,病態的依戀。
江綰的指縫插入謝之易的發絲,強硬按住他的后腦勺,強迫他由下而上抬頭與自己對視。
他問:“為什么不是我?為什么不喜歡我?”
江綰彎下了腰。
她的手緩緩松開,改為輕柔撫摸他的發絲。
從頭發到臉龐,再到冰涼的耳垂,這樣曖昧的舉動,彼此近到足以糾纏的呼吸,這就是她的回答。
她沒有說過不喜歡。
江綰沒注意到的是,她的手觸碰過謝之易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變得越來越紅。
她蹲在了男人面前,指腹輕輕擦拭他眼角的淚,與此同時,也閉了閉眼,無聲落了幾滴眼淚。
卻還是在他抬頭索吻時,用指腹推開。
吳學魁忍不住“嘶”了一聲,炸雞也顧不上吃了,完完全全沉浸于眼前的表演,仿佛正在現場沉浸式觀看一對相愛卻又不得不分離的“戀人”。
江綰的聲音溫和,幾分壓抑的哭腔讓情緒更加飽滿,她說:“以后要照顧好自己,冰箱里有我之前包的餃子,書房的柜子里有你常用的筆,你說喜歡我就買了一些,還有窗臺的花……”
她絮絮叨叨著關心,囑咐自己離開后的事宜,十分不舍——
如果她沒有在男人看不見的視角,露出這樣冷漠又滿是利用的神色。
莫岐握住筆的手用力了幾分。
此刻,任俞才意識到——
陳彌已經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
他詢問要如何才能留下她。
她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絮絮叨叨關心:“比起被他找到打斷腿拖回去,不如現在就回去道歉,說不定看在兒子的份上,他會原諒我。要是……”
江綰逃一般離開,“門”也被她從外面關上。
江綰抬起頭來,看著無盡頭的天空,卻突然露出了純真的笑容,她說:“要是你能替我去死該多好。”
她終于說出了那句未完的話,聲音里帶著期待與歡快,就像是不懂事的孩童隨口許的天真愿望。
生死從她的口中說出,不過像捏死一只螞蟻。
如今的她早已經不在乎,不在乎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明明含笑的雙眸,卻如同刺骨的寒冰。
和江綰對視的一瞬間。
莫岐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經常殺過人的朋友們都知道……
啊呸呸呸!
莫岐猛地搖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大腦里趕了出去。
她承認,江綰演得很不錯。
看起來那樣純善的一張臉,竟也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面,倒讓莫岐有些好奇,想要探索江綰身上更多的可能性。
這場戲就到這里結束。
莫岐先說了問題:“有細節處沒有處理好,你們倆是第一次搭戲吧。”
江綰立刻道歉:“ 抱歉……”
下一秒,莫岐卻看向了謝之易:“情緒轉換慢了,江綰都已經演到分離前叮囑了,你還擱那臉紅陶醉回味呢?”
江綰:“?”
咦。
不是罵她嗎?
“咳咳。”
吳學魁看不下去了,咳嗽兩聲提醒:“謝之易才看多久劇本啊,基本上等于沒準備時間,就慢了那么兩秒鐘,不至于這么說哈。”
莫岐放過了謝之易,這次輪到了江綰:“你也是,沒怎么拍過親密戲嗎?謝之易臉貼到你腹部的時候,你很明顯頓了一下,那個感覺不對,不過好在你反應比他快,基本上情緒沒斷,這就算了,下次注意。”
事實上是因為江綰腰間有塊癢癢肉,但這也沒必要單獨解釋。
沒做好就是沒做好,她老實道歉就行了。
咦。
不對。
下次注意?
江綰猛地抬起頭。
和莫岐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她意識到了什么。
吳學魁直接說:“我們這邊晚上和你公司聯系,很期待你正式的表現。”
江綰立刻驚喜道:“我會努力的!”
吳學魁又看向了謝之易,半開玩笑道:“女主角是這么定了,男主可就麻煩了,畢竟有你們這次的表演珠玉在前。”
電影的劇情完全以女主視角展開,所以在男主的選擇上莫岐的要求相對不如女主嚴苛,畢竟他只是女主人生的點綴。
不過也因此,男主角的人選一定會受限,流量和實力最多選一個,好在莫岐和吳學魁達成一致的選擇是后者。
但是……
如果能選到一個既有流量又有實力的就更好了。
不過吳學魁知道自己是在奢望。
人哪能既要又要。
能夠這么順利定下女主角,他就很心滿意足了。
謝之易卻開口了。
他說:“不介意的話,完整的劇本可以讓我看看嗎?”
吳學魁愣住。
莫岐也皺起了眉頭。
兩個人對視一眼,隱隱約約都意識到了些什么。
莫岐點點頭。
吳學魁立刻把劇本拿給了謝之易,熱情說:“看!隨便看!別站著,坐下來看啊!喝不喝水?我去倒!”
吳學魁的心跳得很快。
他有三分期待、四分激動、四分恐懼。
如果……
他是說如果啊。
如果他把秦遇下部電影的男主角也挖走了,他們還會是好朋友嗎?
不對!這次真不是他主動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