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章洵和清晏王劉瑾走入牢室。
時君棠起身,斂衽一禮:“王爺。”
劉瑾目光掠過已無聲息的十一王爺,便落在時君棠的身上,她一身錦裳,儀態(tài)端雅,神情不見絲毫慌亂,行止從容:“你動作倒是快。”
“殺親之仇,不共戴天,君棠恨不得當場就報。”
劉瑾的目光落在巴朵身上:“她武功不俗。沒想到世家里竟養(yǎng)得出這般身手的死士。”
“巴朵并非死士,而是親人和朋友。”時君棠道。
巴朵一聽姑娘的這話,唇角幾不可見地微微一揚。
劉瑾在心里呵了聲,籠絡人心的小伎倆。
一旁的章洵開口:“王爺,沈大姑娘可曾預知十一王爺此番結局?”
“她說,十一哥原本的結局應該是被幽禁,且在本王登基之后才死,但她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如今結局也就不得而知了。”劉瑾語帶譏誚。
“既是預知,本當是先見而后謀,因勢利導。怎聽她之言,反倒像是本末倒置?”章洵沉吟著。
“本王亦有同感。”
有個問題時君棠實在是好奇,也就問了:“王爺,你當真要娶沈大姑娘為側妃?”
“自然。且不論她這預知能力是真是假,本王都不可能把她留給別人。”劉瑾道,他不會讓這種事成為風險。
此時,獄卒入內稟報:“王爺,章大人,大理寺卿賀貞賀大人到了。”
劉瑾朝章洵道:“庭璋,此處便交與你了。”
“好。”章洵應下,轉而看向時君棠,“此地陰晦,不宜久留,我先行送你出去。”
時君棠點點頭,朝著劉瑾施了一禮:“王爺,先走一步。”越過他離開。
望著時君棠消失的身影,劉瑾張了張嘴,他還有事要問她呢。
此地陰晦?怎么不叫他一塊走?
此時,已經(jīng)是午后。
馬車轆轆而行,車內,時君棠一直緊繃的肩脊終于緩緩松弛下來,眸中泛起一層薄薄水光,父母血仇,她報了。
“姑娘,”火兒輕聲道,“稍后婢子便去置辦些香燭祭品,晚間在府中告慰老爺夫人在天之靈。”
時君棠頷首:“好。待得日后回云州,再行隆重祭祀。”
“是。”
時君棠擦去眼角的濕潤,重新端正坐姿,對著火兒道:“火兒,你和巴朵都是我的親人和朋友,謝謝你們這些年一直陪著我。”
“在火兒和巴朵心里,姑娘不僅是主子,亦是唯一的親人,此身此心,早已誓死相隨。”火兒語氣堅定,她們皆是孤女,蒙姑娘收留栽培。
馬車緩緩停穩(wěn)。
巴朵掀簾輕喚:“姑娘,已到府邸。”
時君棠剛下馬車,小棗便已迎出府門,臉上帶著喜色:“姑娘,夫人和五姑娘,還有金嬤嬤,都已到了!”
“這么快?”時君棠面染喜色,快步進了府。
踏入寧馨居院門,便見繼母齊氏正與君蘭說笑。不知繼母說了什么趣事,君蘭嬌嗔著撲入她懷中。
金嬤嬤在一旁看著,眼中滿是慈祥笑意。
望著眼前溫馨一幕,時君棠腳步微頓。腦海里閃過年少時父母和她在院子里玩的情景,父母在兩年內相繼離她而去,那會,她還沒從母親的死中回過神,父親也去了。
族人虎視眈眈于父親留下的偌大家業(yè),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從悲傷中走出來,一心撲在生意以及與宗族人的周旋上,獨力支撐。
“姑娘?”火兒察覺異樣,她極少在姑娘眼中見到這般近乎脆弱的神色。
時君棠收回思緒,深吸了口氣,她已經(jīng)不再是十三四歲的少女,是個大人了,擔得起責任,能成為他人依靠的一族之長。
人要向前看,父母之仇已報,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她又有了至親的人,要一步步踏踏實實地把這一生過好。
這也是父親母親最想看到的。
“母親。”時君棠揚聲喚道。
齊氏聞聲望來,見是長女,一臉高興,想到來時金嬤嬤所說的那些,迎了上去,張開雙臂將時君棠擁入懷中:“棠兒,母親想你了。”
時君棠微微一怔。
“長姐,蘭兒也想你。”時君蘭也撲過來抱住長姐,將頭親昵地靠在她肩上。
一旁的金嬤嬤見大姑娘明明很高興,卻偏是裝出一副沉穩(wěn)的模樣,不由含笑搖頭。這些年來,大姑娘總是強作老成,實則內心仍是那個渴望親情溫暖的孩子。
幸好齊氏是個心眼好的。
不至于再傷姑娘的心。
“長姐,你想我們嗎?”時君蘭仰著頭脆聲問道。
“想。”時君棠喜歡這份親昵,當下也不掩飾她的情感,唇角漾開溫柔笑意,伸手輕捏小妹臉頰:“日日惦念。”
“那老身呢?大姑娘可想?”金嬤嬤過來湊熱鬧。
小棗在一旁打趣:“若金嬤嬤不總是管束姑娘,姑娘自是天天想的。是不是,姑娘?”
一席話引得眾人莞爾。
四人坐下。
“母親,君蘭,金嬤嬤,爹娘的血海深仇,今日已然得報。”時君棠道,“具體的事,現(xiàn)在還不能說,以后我會講給你們聽的。”
齊氏激動得指尖微顫:“當真?那我明日便回云州上山祭告,讓老爺夫人知曉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不著急。母親和妹妹既然來了,就別回云州了。”時君棠道:“我打算將家族的重心一點點放到京都來。”
這是她上一世就有的計劃。
這一世才實施。
“你是說,以后時家會在京都落腳嗎?”齊氏問道。
時君棠點點頭:“待這邊的事落幕了,我會和宗老們商議家族遷移的事,母親和妹妹心里有數(shù)就好。對了,明瑯可有來信?”
商隊寄給她的信函多是商事往來,關于幼弟和兩位堂弟的近況,往往只有末尾一句“一切安好”。
這也是她跟商隊交代的,除非是發(fā)生了大事,要不然明瑯的信都寄給母親,齊氏才是最為關心明瑯的那個人。
兩位堂弟的信也只要寄給二叔三叔就行。
“兩封信,還有一張畫像。”齊氏吩咐婢女去取來。
時君棠看了信,講的都是一些所見所聞,看完之后,擰了擰眉:“巴朵,修書給楚柯,讓他給明瑯請個練字的先生,命明瑯每月將習字之作寄來給我過目。”
“是。”
眾人:“......”
時君棠看見畫像上三個曬得黝黑卻神采飛揚的小少年時,這才展顏一笑:“曬黑了,倒真有幾分男子漢的氣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