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君棠冷瞥了萬氏一眼,這要在上輩子聽到這句話,她定是懷疑齊氏與二房三房的人狼狽為奸:“連你都能猜到的事,她見我的燒三四天沒退下,說不定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萬嬤嬤神情一僵,這齊氏哪會這么聰明:“姑娘說的是。”
“告訴齊氏,我身子已經(jīng)大好,讓她回去吧。”堂堂繼室,沒點手段,沒點本事,在這樣的家族中生存,不被算計才怪。
時君棠現(xiàn)在是明白父親為何不顧眾人反對將她扶正,一切都是為了她。
父親并不重男輕女,知道她有經(jīng)營之才,苦心栽培。
但女子掌家族,會有不少坎坷,若長房一脈有男丁,哪怕還是幼子,只要放著就能堵上眾人的嘴,為她掃清悠悠眾口的障礙,更是相信她能護(hù)好這三人。
一盤好棋被她下爛了。
重新?lián)Q了內(nèi)衫,讓萬氏和春曉下去休息,她們一走,侍女巴朵進(jìn)來,時君棠吩咐了幾句,這才再次躺下入睡。
醒來時,已經(jīng)是白日。
小棗和金嬤嬤服侍在旁。
金嬤嬤已經(jīng)五十歲,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神情肅謹(jǐn),整個人干凈利落。她不是時家的下人,而是她五歲的時候,母親特意請過來教她的管教嬤嬤,母親離世前,許是察覺出了什么,讓金嬤嬤去了枕流居。
“大姑娘,巴朵來說,萬氏讓春曉去了傅家找崔氏。”金嬤嬤一邊扶起大姑娘,一邊說。
“果然,繼續(xù)盯著。”
“是。”
“嬤嬤,園子里定有不少眼線,下人的賣身契放在老地方,你去查一查,該審的審,該發(fā)賣的發(fā)賣了。”
“好。”見姑娘下床,金嬤嬤道:“姑娘這是要出去走走嗎?”
“我看外面太陽不錯,我睡了這些日子,再不走走,要憋壞了。”
小棗趕緊扶著大姑娘坐到妝前打扮。
入冬之后的天氣一直陰沉沉的,好不容易放晴了。
打開門,冷冽的氣息就讓時君棠精神頭一振,頓覺全身爽利了不少。
現(xiàn)在她住在齊氏容與園的一處廂房里,既然她住在這里了,這邊自是不能再蕭索,廊下錯落擺著數(shù)十盆精心栽培的寒花,傲雪的紅梅,含苞的茶花,還有幾株罕見的綠萼,都舒展著嬌嫩的花蕊。
園子里,粗使丫鬟麻利地拔除雜草,小廝扛著新到的矮松往假山旁移栽,花匠在向陽處撒著花籽。
“大姑娘安好。”見到主子出來,紛紛停下手里的活計行禮。
走過一處花圃時,笑聲傳來,時君棠望去,見到小弟時明瑯正和幾個小廝玩得開心,那小廝扭著臀,做著各種逗人的姿勢。
“小公子,那些世家子弟就是這么玩的,你也來這么試試。”小廝說著拉過時明瑯教著他扭臀。
時明瑯拍手叫好,也跟著學(xué)起來。
看得時君棠眼前一陣黑,喝道:“時明瑯。”
“長姐?你身體好了?”時明瑯跑了過來,大眼睛撲眨撲眨地看著她。
她上世就覺得這個小弟越長越女相,一身的陰柔之氣,現(xiàn)在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厲目望向那兩陪玩的小廝。
小廝過來行禮:“見過大姑娘。”
“你們好大的膽啊,誰讓你們?nèi)绱私虊奈议L房嫡子的?來人。”時君棠怒聲喊人。
巴朵帶著兩名護(hù)衛(wèi)走了過來。
“將這兩人押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是。”
“大姑娘饒命,饒命啊——”小廝哭喊著。
金嬤嬤望著被拖走的兩人,低聲道:“大姑娘,這兩小廝方才的舉止,像是從象姑館出來的人。”
“象姑館?那是什么地方?”
金嬤嬤低聲說了幾句,聽得時君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去查。”
“姑娘放心,這件事老身會上上下下的清查楚。”
時明瑯一臉不舍得看著兩名小廝被拖下去:“長姐,他們陪了我兩年了,對我一直很好,你能不能別打他們?”
“陪了你兩年?”小弟現(xiàn)在九歲,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時君棠只覺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蹲下身與小弟平視:“告訴阿姐,這兩個小廝是誰送你的?”
長房不可能有這種不男不女的下人。
“是二叔家的哥哥送我的。長姐,他們教我跳舞,還教我怎么取悅別人,說只要我學(xué)好了,大家都會喜歡我。長姐,你別打他們,好不好?”
望著眼前清俊模樣的小弟,若好好教養(yǎng),日后必是翩翩佳公子,但若他學(xué)了那些下作手段,整個人就廢了,時君棠忍下怒氣,盡量平靜地看著他:“明瑯,你要記住了。你是時家長房的嫡子,根本不用去取悅別人,只有別人揣度你的心意,趨奉你的喜好。”
“真的嗎?”
時君棠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堅定地告訴他:“你記住長姐一句,你站在這,就是規(guī)矩;你開口,就是道理。”
這便是云州第一大族的實力。
時明瑯?biāo)贫嵌c點頭,但從小到大,阿爹都讓他一定要聽長姐的話,他聽著就是了。
“時君蘭呢?她去哪了?”時君棠沒看見小妹。
“阿姐去學(xué)規(guī)矩了。”
“學(xué)規(guī)矩?跟誰?”
“和二房三房的幾位姐姐們。”
時君棠懷疑,二房三房的人有這么好心會教時君蘭規(guī)矩?兩世下來,她也不覺這個小妹學(xué)了什么規(guī)矩,反倒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模樣。
似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明瑯,君蘭在哪學(xué)的規(guī)矩?帶阿姐去瞧瞧。”
時家作為云州第一世族,立世三百余載,出過兩任閣老宰相,舉子進(jìn)士五十多位,皆在朝中擔(dān)綱要職。只是這百年來,賢才漸少,再加上其余氏族競爭厲害,隱有勢微之象,因此極為看重族中子弟教育,設(shè)了私塾棣華堂。
對于女子的教育亦不曾輕忽,臨水而建的蘭蕙軒便是讓族中女兒學(xué)習(xí)規(guī)矩禮儀之地,請了頗有聲望的兩位女先生教導(dǎo)。
時君棠還抱有一絲幻想,以為明瑯會帶她去蘭蕙軒,結(jié)果是帶她來到了三房后面的偏僻小園子,連個牌匾也沒有。
過了月洞門,聽得一嬤嬤的聲音傳來:“眼波要活、聲氣要軟......晨省需較主母早起一更,夜寐需待家主熟睡后更衣退出......這便是妾室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