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八,宿醉的我一直睡到中午才爬起來。太陽曬到屁股,腦袋還隱隱作痛。
工廠還沒開工,街上冷冷清清的,店里只有兩個小年輕在玩水果機(jī),硬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袈牭梦夷X仁疼。大姐見我醒了,遞了杯濃茶過來:“醒醒酒,鍋里還有粥。”
我擺擺手,灌了兩口茶,從柜子里翻出兩斤老家?guī)淼膯螀膊瑁职藥捉锸执蚺H馔瑁b進(jìn)塑料袋里。
“我去趟房東那兒拜個年。”我對大姐說。
大姐點點頭:“去吧,店里我看著。”
歐陽威的房子在鎮(zhèn)子?xùn)|邊,獨門獨院,圍墻高得看不見里頭。我按了門鈴,鐵門“咔噠”一聲開了條縫,露出管家半張臉。
“張老板?”管家認(rèn)得我,側(cè)身讓了條路,“老板在茶室。”
穿過院子,歐陽威正坐在紅木茶臺前泡茶,見我來了,笑瞇瞇地招手:“阿辰,來得正好,嘗嘗這泡老樅水仙。”
我把手里的東西放桌上:“歐陽老板,這是老家的單叢茶,還有特產(chǎn)牛肉丸,給您嘗嘗。”
他眼睛一亮:“喲,潮汕牛肉丸?這可是好東西!”順手拆開包裝聞了聞,“手工打的吧?市面上可買不到這么地道的。”
我笑著點頭:“自家做的,絕對真材實料。”
歐陽威給我倒了杯茶,琥珀色的茶湯在白瓷杯里晃蕩:“這兩個月生意還行吧?”
“托您的福,還不錯。”我從兜里掏出個信封推過去,“這是這個月的房租。”
他看都沒看就收進(jìn)抽屜,又給我續(xù)了杯茶:“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不過……”他頓了頓,“最近玩水果機(jī)的人多嗎?”
我心里一緊,面上不動聲色:“還行,都是些熟客。”
歐陽威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正要說話,管家突然敲門:“老板,林董事長到了。”
“請他稍等。”
見他有客人我識相地起身告辭。
歐陽威站起身,沖我歉意地笑笑,“阿辰,我這還有客人,就不送你了。在這邊有什么事隨時打電話給我。”
告別了歐陽威,我穿過院子準(zhǔn)備離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石板路上,斑駁的光影隨著微風(fēng)輕輕晃動。
兩個客人迎面走來,其中一個年輕人看到我,臉上露出那種鄙視的眼神,我目不斜視,沒有搭理他們,徑直從兩人身邊走過。
走到錦鯉池邊時,我看到了那個女孩,第一次來歐陽家時彈鋼琴的那位。她正蹲在池邊,手里捏著一把魚食,輕輕撒向水面。錦鯉們立刻簇?fù)磉^來,她身旁站著個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正踮著腳往池子里張望,手里也攥著一小撮魚食。
我停下腳步,從懷里掏出兩個提前準(zhǔn)備好的紅包,走過去遞給她:“給你們姐弟倆的壓歲錢。”
第一次見她時,我只敢匆匆瞥一眼,生怕冒犯。這次離得近,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樣,她皮膚白得像新剝的荔枝,眼睛黑亮,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帶著股漫不經(jīng)心的傲氣。鼻梁高挺,鼻尖卻有點圓潤,平添幾分稚氣。
女孩先是一愣,隨后忍不住笑了:“你看著都還沒我大,還給我壓歲錢?”
她弟弟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搶過紅包,歡呼道:“又有錢咯!”
我笑了笑,沒接她的話,反而問道:“你多大呀?”
“我讀高二。”她拍了拍手上的魚食碎屑,站起身來。她比我矮一個頭,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看起來清爽又干凈。
“巧了,”我說,“我要是還在讀書,現(xiàn)在也是高二。”
她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多問。
“我叫張辰。”我主動說道。
還沒等她回答,她弟弟已經(jīng)蹦蹦跳跳地插嘴:“我姐叫歐陽婧,我叫歐陽雄!”
歐陽婧輕輕拍了下弟弟的腦袋,略帶歉意地沖我笑了笑:“小孩子話多,別介意。”
“沒事。”我看了眼時間,便沖他們點點頭,“那我先走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歐陽婧禮貌地回應(yīng)。
她弟弟則揮著紅包,興高采烈地喊:“謝謝紅包!”
我轉(zhuǎn)身往大門走去,身后傳來歐陽雄嘰嘰喳喳的聲音:“姐,這人誰啊?為啥給我們紅包?”
歐陽婧的聲音淡淡的,帶著點笑意:“爸的租客吧。”
走出歐陽家的大門,我摸出根煙點上,深吸了一口。
回到士多店里,大姐已經(jīng)在廚房忙活,堂哥張豪杰坐在前臺,手忙腳亂地給一個買煙的顧客找錢。
“阿辰!”他一見我進(jìn)門,眼睛一亮,“什么時候帶我去找工作?”
我瞥了他一眼:“你真要做男模啊?”
“聽說挺賺錢,干嘛不做?”他理直氣壯“我這條件,肯定行!”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男模”到底是干什么的,但看著他那副樣子,突然覺得心累。算了,明天讓專業(yè)人士給他解釋。
“行。”我點點頭,“等下吃完飯帶你去買身衣服,明天再帶你找工作。”
堂哥樂呵呵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頭又去折騰收銀機(jī)。
大姐端著菜從廚房出來,聽見我們的對話,皺眉道:“阿辰,你別亂來啊。”
我聳聳肩:“放心,我就是帶他去碰碰壁。”
晚飯后,我?guī)酶缛チ随?zhèn)上的服裝店。他挑了件黑色t恤和牛仔褲,站在鏡子前左照右照,滿意得不行。
“阿辰,你看我這像不像香港明星?”他擺了個自以為很帥的姿勢。
我看著他,這貨穿著新衣服看起來倒是人模狗樣。
“像,特別像。”我敷衍道,掏出錢包付了錢。
第二天中午,我?guī)酶鐏淼浇鹕硶_@地方是附近最大的娛樂城,卡拉OK、歌舞廳、洗浴沐足一條龍,門口停著幾輛豪車,皇冠,奔馳,玻璃門擦得锃亮。
推開旋轉(zhuǎn)門,一股香薰的味道撲面而來。前臺小姐穿著緊身旗袍,妝容精致,抬頭微笑:"兩位洗腳還是按摩?"
我壓低聲音:"我朋友想應(yīng)聘男模,麻煩叫一下你們經(jīng)理。"
她目光在堂哥身上掃了兩圈——今天他穿著新買的黑色T恤和牛仔褲,簡單利落,但緊繃的布料還是遮不住那一身腱子肉。
"稍等。"她拿起座機(jī)撥了個號碼,低聲說了幾句,掛斷后指向電梯,"經(jīng)理辦公室在六樓,你們直接上去。"
電梯里鑲著鏡子,堂哥對著鏡子扯了扯T恤下擺,緊張得手心冒汗:"阿辰,等會兒要不要展示才藝?
"不用。"我按下六樓按鈕,"你少說話就行。"
叮——
電梯門開,鋪著暗紅色地毯的走廊盡頭是扇實木門。敲門后,里面?zhèn)鱽砺?進(jìn)來"。
辦公桌后坐著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一頭大波浪卷發(fā),抬眼打量我們,目光在堂哥身上掃了幾個來回。
"應(yīng)聘的?"轉(zhuǎn)一圈我看看。"
堂哥笨拙地轉(zhuǎn)了個圈,T恤下擺掀起一角,露出塊壘分明的腹肌。
女經(jīng)理嘴角微微上揚:"體格不錯,外形條件也可以。"以前做過這行?
"沒做過!"堂哥嗓門洪亮,"但我力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