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沖里屋喊:"阿萍!看著店!"
他老婆從里屋探出頭來,手里還抓著把瓜子:"又去哪野?"
“進貨去”
老王已經鉆進那輛傷痕累累的面包車,發動機吭哧吭哧響了半天才打著火。我跳上副駕駛,車門關上的時候震得儀表盤上的平安符直晃悠。
車子突突突地開出土多店,經過路口時老王突然踩了腳剎車。他搖下車窗,指著斜對面那棟嶄新的八層樓:"阿辰,看那個。"
那棟樓外墻還露著水泥,鋁合金窗框在太陽底下反著光。幾個工人正搭著腳手架拆防護網,樓底下堆著瓷磚和水泥袋。
"我房東新蓋的,"老王叼著煙說,"一樓四百平,下個月就能裝修好。"我打算租下來開超市,"老王吐著煙圈說,"我想把老店轉掉。"他扭頭看我,"你要不要接手?"
我沒吭聲,盯著那棟樓看。一樓的門面又寬又深,比現在這個士多店大了至少五倍。
老王把煙頭彈出窗外:"你有沒有興趣?你這么醒目,我覺得可以試試。"
我摸了摸褲兜里那疊錢,昨天剛數的,一千三百五十塊:"我現在滿打滿算就一千多,哪夠本錢做生意?"
老王突然笑起來,方向盤一打拐上大路:"貨是現成的,等你賺了錢再還我。"他拍了拍儀表盤,震起一層灰,"大不了虧幾個月房租,有我給你兜底,怕什么?"
我跟老王說,行,到時你要搬,老店我就接手!
第二天是周末,阿強帶著幾個女同事來找我玩。我們幾個在街邊大排檔吃了頓午飯,我掏錢請的客。
"辰哥闊氣啊!"阿紅夾著塊白切雞沖我笑。
吃完飯,女工友們嚷嚷著要去逛服裝市場。阿強捅了捅我胳膊:"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們鉆進巷子深處一家游戲廳,門口掛著"歡樂天地"的霓虹燈牌,缺了幾個筆畫,看著像"歡東大也"。里頭煙霧繚繞,拳皇97的BGM震得人耳膜發癢。
"來一局?"阿強往機器里塞了兩個幣。
我搓了搓手柄,三下五除二把他打了個三比零。阿強氣得直拍機器:"操!你肯定不是第一次玩!"
正說著,后排突然傳來"哇"的一聲驚呼,緊接著是硬幣嘩啦啦的聲響。我扭頭看去,角落里圍著一群人,時不時爆發出驚嘆。
"去看看。"我拽著阿強擠過去。
五臺花花綠綠的機器排成一列,比游戲機小一圈,屏幕上轉著蘋果、西瓜之類的圖案。每臺機器前都坐著人,有個穿工裝的中年男人正手忙腳亂地用塑料筐接硬幣,機器像嘔吐似的,硬幣源源不斷地往外吐。
"這啥?"我捅了捅阿強。
"老虎機啊!"阿強湊到我耳邊喊,"會吃人的!"
中年男人終于接完硬幣,滿滿一筐少說有一千多個。他拿著一筐游戲幣去找老板,老板數了一疊鈔票給他。
"這能換錢?"我眼睛發直。
阿強舔了舔嘴唇:"買是一個幣一塊,老板回收八毛。"
我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在阿強眼前晃了晃:"就試兩百,輸完拉倒。"
阿強急得直搓手:"別啊!上個月裝配線的老李..."就是玩這個,"輸了三個月工資,現在人都不知跑哪去了..."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柜臺前。老板正用牙簽剔牙,看見鈔票眼睛一亮:"靚仔玩幾手啊?"他從抽屜里排出兩摞硬幣,"新客送十個幣。"
硬幣冰涼,邊緣有些毛糙,印著"歡樂天地"四個小字。
"這邊請!"老板親自領我到最邊上那臺機器,"這臺剛出過大獎,風水好!"
阿強在背后拽我衣角,我甩開他,往投幣口塞了五個幣。屏幕上的水果圖案開始瘋狂旋轉,發出刺耳的"滴滴"聲。
十個幣吐了出來。
"你看!"我得意地沖阿強揚了揚塑料筐。阿強臉色發白,嘴唇直哆嗦。
我拉著阿強在老虎機前坐了半個多鐘頭,手里的硬幣像流水一樣嘩啦啦往機器里灌。輸輸贏贏間,塑料筐里的幣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三十多個孤零零地躺在筐底。
"不玩了!"我抓起剩下的幣,一股腦全塞進投幣口。阿強在旁邊急得直跺腳:"你瘋啦?這可是最后。"
話音未落,機器突然發出刺耳的電子音,屏幕上的彩燈瘋狂閃爍。開了雙星,五十倍。整個游戲廳的人都轉過頭來,有人吹了聲口哨。機器像發癲似的"嘔"出一大堆硬幣,吐幣口堵住了兩次,老板不得不親自過來用螺絲刀疏通。
"靚仔走大運啊!"老板拍著我后背,手掌濕漉漉的。
我蹲在地上接硬幣,接滿一筐又換一筐。硬幣砸在塑料筐底的聲音比廠里沖床還響,震得我耳膜發癢。阿強在旁邊數得滿頭大汗:"一五、一十、十五..."
老板親自領著我去柜臺清點。硬幣倒在特制的托盤里,壘成一座小山。他數錢的動作很特別,拇指蘸口水,食指壓鈔票,每數十張就"啪"地折一下。
"一千五百六。"老板把鈔票推過來時,阿強盯著我手里那疊錢,喉結上下滾動:"這...這都頂我倆月工資了..."
走出游戲廳時,夕陽正好照在巷子口的積水坑里。我抽出一張五十塞給阿強,剩下的錢對折兩次,塞進牛仔褲暗袋。
我請阿強吃了一頓燒烤,兩人喝了半箱啤酒,回去的路上,,我和阿強勾肩搭背地走在坑洼的水泥路上。燒烤攤的炭火氣還黏在衣服上。
"阿辰...嗝...明天還去不?"阿強半個身子掛在我肩上。
我沒回答,褲袋里那疊鈔票隨著步伐摩擦大腿,沙沙作響。加上身上本來的錢,除去今天花掉的兩百塊,身上還剩2400塊,頂流水線上埋頭干四個月了。遠處游戲廳的霓虹燈還在閃爍,像只充血的眼睛。
我激動的胡思亂想,一次就賺了一千多,多玩幾天,就能賺到足夠把老王的店盤下來的錢。
回出租屋的路上,我又買了一箱啤酒跟一些零食,我抬著一箱珠江啤酒和幾袋花生米、辣條,推開出租屋的鐵門。
"回來啦?"李娜的聲音從里屋飄出來。
我踢掉鞋子,看見她一個人坐在床邊疊衣服。大姐的工服還掛在門后,夜班用的手電筒已經不見了。
"姐上夜班去了?
李娜頭也不抬,手里的衣架敲了敲床板:"不然呢?就剩我一人看家。"她抬頭瞥了我一眼,"喲,還知道帶吃的回來。"
"喲,今天跑哪浪啦?"喝得跟個紅臉關公似的,"小酒量"。
"小酒量?"我扯開包裝袋,掏出兩瓶啤酒往桌上一磕,"你來試試就知道我小不小。"
李娜"嗤"地笑出聲,把疊好的工服往旁邊一扔。她光腳踩過水泥地,開瓶器在抽屜里叮當響,她麻利地撬開瓶蓋,泡沫"滋"地噴出來,
"怕你啊?"她仰脖子灌了一大口。"
李娜用腳勾過小板凳,我們倆就著花生米你一瓶我一瓶地喝。
"今天到底干啥去了?"李娜突然用瓶底敲了敲我的膝蓋,"別跟我說又跟老王混。"
我掏出口袋里的鈔票,往床上一甩。幾張百元大鈔散落在她剛疊好的衣服堆里,有一張還掛在了她睡衣的蕾絲邊上。
李娜的眉毛挑得老高:"搶銀行啦?"她捏起那張鈔票對著燈照了照,防偽線在光下泛著瑩瑩的綠光。
"游戲廳,"我打了個酒嗝,"老虎機吐的。"
李娜手里的啤酒瓶"咚"地砸在桌上,泡沫濺到我的牛仔褲上,洇開一片深色水漬。她一把抓起床上散落的鈔票,手指關節都泛了白。
"你瘋啦?玩那玩意兒?"她的聲音突然拔高,震得我耳膜發麻,"上個月我有個老鄉,輸得連飯票都賣了!"
李娜胸口劇烈起伏,單薄的睡衣領口隨著呼吸一開一合。昏黃的燈光下,能隱約看見沒穿內衣的輪廓,隨著她激動的動作若隱若現。我趕緊別開眼。
"你懂什么!"我抓起地上的啤酒瓶猛灌一口,冰涼的酒液順著下巴往下淌,"就是運氣好隨便玩玩,又不是天天泡在那兒!"
李娜一把搶過我手里的酒瓶,"咚"地砸在折疊桌上:"放屁!哪個賭鬼不是這么說的?"她的睡衣肩帶滑下來一半,露出雪白的肩膀,在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
我煩躁地扯了扯T恤領口,突然覺得屋里悶熱難當。煤爐上的水壺還在冒著白氣,把整個房間蒸得像個桑拿房。
"接著喝啊!"我又開了一瓶啤酒遞給她,故意碰了碰她的指尖,"不是說能喝翻三個大老爺們嗎?"
李娜一把奪過酒瓶,仰頭就灌。酒液順著她修長的脖頸流下,消失在衣領深處。她喝得太急,幾滴啤酒從嘴角溢出,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口,把睡衣浸濕了一小塊。
"少瞧不起人!"她重重地把空瓶往桌上一墩,眼睛亮得嚇人,"再來!"
我們就這樣一瓶接一瓶地喝,誰也不服誰。空酒瓶在墻角越堆越多,像一座透明的小山。屋里的溫度似乎越來越高,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