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寧方遠的辦公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他正凝神審閱著最后一份審計報告摘要,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
省審計廳廳長張克明夾著厚厚的文件夾走了進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他小心地將文件夾放在寧方遠面前,聲音有些干澀:“寧省長,審計初步結果出來了...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嚴重得多。”
寧方遠抬起頭,注意到張克明眼里的血絲和微微顫抖的手指:“坐下說。具體什么情況?”
張克明深吸一口氣,打開文件夾:“經過我們對全省327家房地產開發企業的全面審計,發現普遍存在‘高杠桿、高負債、高周轉’的經營模式。具體來說,就是通過繳納少量保證金拿地,然后立即將土地抵押給銀行貸款,再用貸款支付土地出讓金;項目剛啟動就辦理預售許可證,收取購房款后不是用于項目建設,而是繼續拿地...”
他翻到數據匯總頁,聲音不由自主地壓低:“初步測算,全省房地產企業總負債規模已達全省GDP的15%,潛在資金缺口超過一千二百億元。這還只是直接負債,如果算上相關的建筑企業墊資、民間融資等間接債務,規模可能還要擴大30%以上。”
寧方遠手中的鋼筆“啪”的一聲掉在桌上。盡管有著前世的記憶,知道房地產泡沫的可怕,但這個數字仍然讓他心驚肉跳。他清楚地記得,前世恒大暴雷是在五年后,負債規模達到2.5萬億,但那是全國性巨頭。漢東省并非房地產大省,沒有超大型房企,居然也能產生如此巨大的窟窿!
“數據核實過了嗎?”寧方遠的聲音有些沙啞。
“反復核對了三遍。”張克明鄭重地說,“我們抽調了全省最優秀的審計人員,還請了北京高校的專家協助建模分析。這些債務中有近一半是銀行信貸,三分之一是預售房款。如果泡沫破裂,不僅金融機構要遭受重創,更將引發大量的社會問題。”
寧方遠站起身,在辦公室里踱步。窗外的城市天際線,那些高聳的寫字樓和住宅樓,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變成了巨大的債務符號。
他突然停下腳步,抓起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接沙書記辦公室。”
電話很快接通,寧方遠語氣凝重:“沙書記,我有緊急情況需要立即向三人小組匯報。是關于房地產審計的最終結果。”
電話那頭的沙瑞金顯然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異常:“很嚴重?”
“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寧方遠一字一頓地說,“關系到全省經濟金融安全和社會穩定。”
“好。”沙瑞金立即回應,“我馬上通知劉省長和育良同志。半小時后,小會議室見。”
半小時后,當寧方遠帶著材料走進省委小會議室時,沙瑞金、劉省長和高育良已經就座。每個人的表情都相當嚴肅,白秘書正在為眾人沏茶。
“方遠同志來了。”沙瑞金指了指空著的座位,“坐下說。什么情況這么緊急?”
寧方遠卻沒有立即坐下,他等白秘書退出會議室并關好門后,才將審計報告復印件分發給三人。
“三位領導,”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格外清晰,“經過一個多月的全面審計,我們發現全省房地產企業存在巨大的資金窟窿,初步測算超過一千二百億元。”
“多少?”劉省長手中的茶杯差點滑落,茶水濺在了會議桌上。
高育良推了推眼鏡,眉頭緊鎖:“方遠同志,這個數字是否準確?一千二百億相當于我省全年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了!”
“只多不少。”寧方遠肯定地說,“而且這還只是直接債務。更重要的是...”他頓了頓,環視三人,“這一千二百億的虧空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但錢到哪里去了?”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寧方遠繼續道:“銀行放出的貸款、老百姓支付的購房款,都是真金白銀出去了。那些小公司可以說錢花在了項目建設上,但那些大型房企,幾十億甚至上百億的資金流向哪里去了?根據我們的追蹤,至少有五百億資金在進入企業賬戶后不知所蹤。”
沙瑞金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你的意思是...”
“我懷疑有大規模的資金挪用和轉移行為。”寧方遠直視沙瑞金,“可能涉及洗錢、貪腐甚至境外資產轉移。這不是簡單的經營虧損,而是有預謀的資產掠奪!”
劉省長猛地站起身:“必須立即向中央報告!漢東一個省就如此,那些房地產大省的情況恐怕要嚴重數倍!這是系統性風險!”
高育良相對冷靜,但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抖:“我同意立即上報。但在上報之前,我們要有更具體的方案和建議。這么大的事情,不能只拋問題不給解決方案。”
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瑞金身上。
沙瑞金沉默良久,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突然,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方遠同志,你準備一份詳細報告。我今天就直接進京,當面向海子里的領導匯報。”
他環視三人,語氣凝重:“這件事既是一場危機,也是一次機遇。如果我們能妥善處理,不僅能為國家防范系統性風險做出貢獻,也能為漢東爭取更多的政策支持。”
寧方遠補充道:“沙書記,我建議匯報時重點強調資金異常流向的問題。這已經不單純是經濟問題,可能涉及重大違法犯罪。需要更高層面的協調機制來應對。”
沙瑞金點頭同意:“好。你們繼續深入核查,特別是那五百億資金的去向。我這邊一旦有消息,立即通知你們。”
會議結束后,寧方遠站在會議室窗前,望著樓下陸續駛離的車輛。他知道,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而沙瑞金此次進京,不僅關乎漢東省的未來,也將決定他自己的政治命運。
在駛往機場的車上,沙瑞金閉目沉思。他清楚,這次匯報將是一次賭博——贏了,他可能挽回之前的失誤,甚至更進一步;輸了,就可能提前結束政治生涯。但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冒這個險。
而在省委大樓里,寧方遠回到辦公室,立即撥通了張克明的電話:“審計組全部人員取消休假,我要你們一星期內,把五百億資金去向給我查個水落石出!”
窗外的城市依然繁華喧囂,但少數知情者已經感受到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一場影響深遠的經濟風暴,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