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坐在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寬敞卻冷清的辦公室里,手中的例行通報文件被他捏得皺皺巴巴。文件第二頁的一條不起眼的人事任免通知,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他的心里——"經(jīng)省委研究決定,陳海同志任省紀委第二監(jiān)察室主任(正處級)"。
"陳海...紀委二室主任..."侯亮平喃喃自語,嘴角泛起苦澀的弧度。這種心情很復雜,就像常說的那樣——不怕兄弟過得苦,就怕兄弟開路虎。特別是這個兄弟不久前還和自己一樣,在冷板凳上苦苦煎熬。
他猛地站起身,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窗外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意。曾幾何時,他是漢東省反貪局的副局長,手握重權,辦過無數(shù)大案要案;而如今,卻只能在這個清水衙門里,整天與文人墨客打交道,處理著無關痛癢的文藝工作。
"不行!我不能就這么認了!"侯亮平突然停下腳步,眼中閃過決絕的神色。他抓起桌上的保密電話,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傳來鐘小艾略顯疲憊的聲音:"亮平,什么事?我正在開會。"
侯亮平強壓心中的激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小艾,陳海調任紀委二室主任了。我想請家里幫幫忙,能不能把我也調到一個實權崗位上?作協(xié)這個地方,實在不是人待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鐘小艾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亮平,現(xiàn)在家里的事情很多,爸爸和叔叔們都在忙著應對趙家的反撲。這個時候恐怕不方便為你的事情出面。"
侯亮平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不方便?那我怎么辦?就在這個鬼地方待一輩子?小艾,我可是為了鐘家才落得這副田地的!要不是當初你們讓我去查李達康,我會被調到這個鬼地方來嗎?"
"亮平,你冷靜點。"鐘小艾試圖安撫他,"家里的情況你現(xiàn)在可能不太了解。趙家雖然勢弱,但虎死威猶在,不是那么好對付的。我們已經(jīng)和他們來回爭斗了好幾輪,大家都筋疲力盡了。"
"那我呢?我就活該被犧牲嗎?"侯亮平的聲音提高八度,"當初是你們說沒問題,說會保住我!結果呢?我現(xiàn)在就像個棄子,被扔在這個角落里自生自滅!"
他越說越激動,積壓多日的怨氣終于爆發(fā):"你知道作協(xié)那些人背后都怎么叫我嗎?我侯亮平什么時候受過這種侮辱!"
電話那頭的鐘小艾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的發(fā)泄。等侯亮平喊完了,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冰:"亮平,你說完了嗎?"
侯亮平喘著粗氣:"說完了!你們鐘家要是還念一點舊情,就趕緊把我弄出去!"
鐘小艾冷笑一聲:"侯亮平,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鐘家虧欠你很多?那我要提醒你幾件事。第一,你當初違規(guī)調查李達康,是你自己為了立功冒進,不是家里讓你去的;第二,出事之后,家里動用了多少資源保你,否則你以為只是一個記過處分就能了事?第三..."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冰冷:"你這段時間在作協(xié)都做了些什么,家里一清二楚。包括你和省作協(xié)那幾個女工作人員的事情,真以為能瞞天過海?家里看在你是為鐘家沖鋒陷陣的份上,沒有計較而已。"
侯亮平頓時如墜冰窟,冷汗瞬間濕透了襯衫:"小艾,你...你聽我解釋..."
"不必解釋了。"鐘小艾打斷他,"家里現(xiàn)在的情況很復雜,沒空管你的那些風流韻事。你好自為之吧,等風頭過去了,家里自然會為你安排。"
"可是..."侯亮平還想說什么。
"就這樣吧,我還有個會。"鐘小艾冷冷地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侯亮平握著傳來忙音的話筒,呆呆地站在原地。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復雜。
他緩緩坐回椅子上,雙手微微發(fā)抖。鐘小艾最后那幾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原來鐘家什么都知道,只是暫時沒有追究而已。這種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覺,比明刀明槍的對抗更讓人恐懼。
"完了..."侯亮平喃喃自語,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想起自己在作協(xié)的這些日子,確實和幾個女工作人員走得比較近,但沒想到鐘家居然連這些細節(jié)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這時,辦公室門外傳來敲門聲。作協(xié)辦公室主任推門進來,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侯主席,今晚有個青年作家座談會,您看..."
"滾出去!"侯亮平猛地將手中的報紙摔在地上,"全都給我滾出去!"
辦公室主任嚇得連忙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侯亮平癱坐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發(fā)呆。他終于明白,自己在鐘家人眼中,不過是一枚可以隨時舍棄的棋子。有用的時候給你甜頭,沒用的時候就晾在一邊,甚至還要捏住你的把柄,防止你反咬一口。
窗外,一群鴿子飛過,留下清脆的鴿哨聲。侯亮平卻只覺得那聲音刺耳得很。他拿起手機,想給什么人打電話,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該打給誰。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同事,現(xiàn)在要么避之不及,要么自身難保。
這就是政治斗爭的殘酷——當你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就連最后的一點尊嚴都可能被剝奪。
侯亮平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穩(wěn)住陣腳,不能再出任何差錯。否則,等待他的可能就不只是冷板凳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著,推開辦公室門。外面的工作人員都低著頭,不敢看他。侯亮平強擠出一絲笑容:"剛才不好意思,工作上遇到點煩心事。晚上的座談會照常舉行,我會參加。"
說完,他大步走向走廊盡頭,背影依然挺拔,但腳步卻顯得有些沉重。
在權力的游戲中,一步走錯,可能就要用很長的時間來償還。而侯亮平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下一個機會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