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如長龍般駛出北疆市區,將高樓與霓虹遠遠拋在身后。
窗外的景色開始褪去城市的精致,逐漸染上荒野的粗糲與空曠。
道路兩旁,建筑越發稀疏低矮,最終被一望無際的灰黃色曠野所取代。
枯黃的雜草在風中搖曳,遠處起伏的丘陵輪廓僵硬,仿佛蟄伏的巨獸。
大巴車內,最初的新鮮和喧鬧,一點點沉寂下去。
學生們不再嬉笑打鬧,大多沉默地望著窗外,看著熟悉的文明世界在視野中逐漸褪色,一種無形的壓力隨著荒野的逼近而彌漫開來。
車廂里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車窗外呼嘯的風聲,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而此時的譚行,卻與車內逐漸沉寂的眾人截然不同。
他臉上不見絲毫緊張或沉悶,反而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投向窗外,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沿途飛速倒退的景色,用心記憶著這條通往荒野關門的路線。
以往,他都是獨自乘坐直達的靈晶地鐵往返關門,對于這條被軍方嚴密封鎖、定期清剿的陸上安全通道,所知甚少。
如今能有這么好的機會親眼目睹、親身經歷,他自然不會放過。
他的眼神專注而銳利,如同掃描般掠過遠處的丘陵、岔路口、廢棄的哨塔遺跡,以及那些看似自然實則可能蘊含標記的地形特征,將一切細節強行刻入腦海。
‘這條路線的補給點可能在哪個方位?’
‘那段峽谷是理想的伏擊點還是避難所?’
‘若從車上逃離,最佳的隱藏方向是哪里?’
種種念頭在他心中飛快閃過。
他深知荒野的無常與險惡,多記下一分細節,未來或許就多出一線生機。
這看似平靜的旅途,在他眼中卻成了收集情報、規劃生路的絕佳機會,觀察,記憶,分析,預案.....這幾乎已成為他深入骨髓的本能。
“譚狗!咱們這可是真要進荒野了啊!”
林東的聲音里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卻又壓不住那份躍躍欲試的期待,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譚行。
譚行的目光卻依舊像是焊在了車窗外,飛速掠過的荒蕪景象似乎比同伴的話更有吸引力。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隨口道:
“去就去唄,又不是什么龍潭虎穴。”
“操!說得輕巧!那可是荒野!異獸橫行的地方!”林東對他的反應表示不滿。
“好啦,安啦!”
譚行這才仿佛被拉回了點注意力,但語氣依舊輕松:
“就黑風林那塊地界,最強的玩意兒撐死也就是精怪級。那些精靈級的異獸,早被軍方來回掃蕩多少遍了,毛都不剩一根。你都凝血境了,你怕個毛?”
“誰怕了,我這是興奮...武者的事怎么能說怕呢.....等等,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林東猛地反應過來,狐疑地盯向他:
“你別告訴我你去過?!”
譚行聞言,終于戀戀不舍地將幾乎黏在窗外的視線扯了回來,偏過頭看向林東,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
“嗯啊,以前手癢,偷偷溜進去過兩回。”
他說得像是溜進自家后院一樣簡單:
“不過第二回運氣背,被軍方的巡邏無人機逮到了,差點被一梭子高爆彈打成篩子!
但里面嘛……確實沒啥大不了的,就些半步精怪級的家伙,這次集訓就是為了給我們這些新生見見血的!”
“臥槽!軍方嚴管區域你也敢偷溜進去?!”
林東聽得目瞪口呆,簡直無語:“你他媽真是條瘋狗!”
.....
車隊在蒼茫的灰黃色曠野上又行駛了近一個小時,遠方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一片龐大的建筑群。
高聳的合金圍墻閃爍著冷硬的金屬光澤,墻頭遍布著自動警戒武器平臺,粗大的炮口沉默地指向荒野深處。
圍墻之內,各式軍用車輛、裝甲運兵車甚至低空懸浮的裝甲突擊梭有序穿梭,引擎的轟鳴聲即便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感。
一座座棱角分明的軍事堡壘和信號塔如同鋼鐵森林,直插云霄。
一種令人心悸的肅穆和鐵血氛圍撲面而來,讓大巴車內本就沉寂的氣氛更添幾分凝重。
這里就是北疆市的絕對屏障,人類文明向荒野延伸的前哨——北疆第三集團軍總部基地!
車隊在基地外圍經過數道嚴密盤查,厚重的合金大門緩緩開啟,最終駛入一個巨大的的停泊區。
“所有人!帶好隨身物品,立刻下車!按班級序列列隊!速度快!”
許搏站起身,聲音如同炸雷,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學生們不敢怠慢,紛紛起身,拿好行李,帶著些許緊張和好奇走下車。
雙腳踩在基地堅硬的水泥地上,立刻能感受到一種與城市截然不同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機油味、塵土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屬于荒野的腥臊氣。
遠處訓練場上傳來士兵們操練的呼喝聲、實彈射擊的爆鳴聲,一切都顯得格外硬核。
譚行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防御工事的布局、巡邏隊的路線、各個功能建筑的分布……這一切在他腦中迅速構建成一幅立體的地圖。
“我滴個乖乖,這地方……真氣派!”
林東湊到譚行身邊,低聲驚嘆,那點緊張早已被眼前的鋼鐵雄城所帶來的震撼所取代。
“氣派?”
譚行輕笑一聲,壓低聲音:
“看到三點鐘方向那個隱藏式導彈發射井了嗎?還有九點鐘方向塔樓上的那臺‘蜂鳴’速射能量炮?這還只是外圍。
真正的好東西,都在地下和更里面的核心區。
這里可不是游樂園,每一寸土地都是為了殺戮和防御而建的。”
林東聽得一愣一愣的,看向譚行的眼神更加詭異:
“譚狗,你他媽以前不會真來這兒偷過東西吧?這你都知道?”
“書上看的,腦子里記的。”
譚行笑著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練武也不能只練肌肉不動腦子啊,多看點書吧。老林”
他看似隨意地調侃,目光卻依舊如同掃描儀般,貪婪地捕捉著基地的每一個細節......
開玩笑,第三集團軍總部可不是隨便能來的,這么好的機會,豈能不好好“見識”一下?
學生們在許搏的指揮下開始列隊,等待下一步指令。
忽然,基地入口處傳來一陣明顯的引擎轟鳴和騷動,又一支龐大的車隊駛入停泊區。
車身上,一枚藍色的晶石嵌入嶙峋山巒的徽標清晰無比.....鐵龍市唯一一所重點武高,藍田武高!
藍田武高的人數明顯更多,陣容齊整,下車列隊時動作透著一股刻意的整齊劃一。
他們的目光掃過景瀾武高的隊伍時,毫不掩飾地帶著審視與濃濃的火藥味。
“嘖,冤家路窄,藍田的人終于來了。”
林東撇撇嘴,用手肘撞了一下譚行,幸災樂禍的笑道:
“葉開肯定也來了,這次進了荒野,他肯定專找你麻煩!嘿嘿!”
譚行沒說話,只是無語地聳了聳肩膀。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藍田隊伍前列的幾個人吸引。
那幾人體格精悍,氣血旺盛遠超旁人,步履沉穩,顯然實力不俗,尤其是中間那個身材高壯、眼神倨傲的少年,其周身隱隱波動的氣息,赫然也達到了凝血境。
似乎是感受到了譚行的目光,那個高壯少年也扭頭看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對方看到譚行,好像認出了他,嘴角立刻勾起一絲充滿敵意的冷笑,嘴唇開合,無聲地罵了句什么。
譚行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他內心毫無波瀾。
這種無謂的意氣之爭,他根本沒興趣。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在等待分配營房和領取物資的間隙,兩邊學校的學生不可避免地靠近,一些小摩擦開始爆發。
“喂!擠什么擠?沒長眼睛啊?”一個藍田武高的學生被景瀾的學生不小心碰了一下,立刻語氣很沖地吼道。
“明明是你突然轉身撞過來的!”景瀾的男生也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
“哼,景瀾的果然沒規矩,素質就是不行。”另一個藍田的學生抱著手臂,陰陽怪氣地幫腔。
“你他媽嘴里噴什么糞?再說一遍試試?!”
“就說你們了,怎么著?廢物!老子記住你這張臉了!等進了荒野,看老子怎么干死你!”
雙方火氣驟升,互相推搡了幾下。
周圍更多的學生立刻圍攏過來,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充滿了年輕氣盛的火藥味。
林東也是個一點就著的脾氣,見狀眉毛一豎就要沖上去理論,卻被譚行一把牢牢按住肩膀。
“別動。”
譚行聲音低沉,“看看右邊。”
林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幾名抱著手臂的軍方士官正冷冷地盯著這邊,眼神銳利如刀,沒有任何表示,但那無形的壓力已經彌漫開來。
果然,沒等沖突升級,一名面色冷峻的士官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聲音不大,卻像冰渣一樣刮過每個人的耳朵:
“都想干什么?基地條例第一條,禁止私斗!想觸霉頭?立刻給我散開!再有一次,全部取消資格,滾蛋回家!”
冰冷的話語如同冷水澆頭,瞬間讓沖動的學生們清醒過來。
雙方悻悻地分開,互相瞪了幾眼,卻不敢再有多余動作。
藍田武高那個為首的高壯少年冷冷地掃了景瀾高中學生們一眼,哼了一聲,帶著他的人轉身離開。
一場風波被強行壓了下去。
林東氣得牙癢癢:“媽的,要不是在基地里,非得讓他們知道厲害!”
譚行看著藍田學生離開的背影,眼神微微瞇起,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獸。
“急什么?”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玩味:
“集訓不是還沒開始么?荒野管控區……地方大得很,也容易發生各種‘意外’。”
他拍了拍林東的肩膀:
“走吧,去領‘派內克’。”
所謂的“派內克”,是軍方下發的一種小型單兵記錄儀兼求救裝置。
它不僅能實時記錄佩戴者的影像和生理數據,供軍方監控和后續評估,更關鍵的是,在遭遇不可抗拒的危險時,可以發射強信號求救,并釋放特殊防護力場短暫保命,等待軍方救援。
領取點排著長隊。
輪到譚行時,發放設備的士官多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過于平靜的神情與周圍緊張的學生格格不入。
“小子,拿好了。”
士官將一個小巧如腕表般的裝置遞給他,例行公事地警告道:
“記住,這玩意兒不是萬能的。在真正的危險面前,尤其是遇到擁有干擾能力的異獸或者……其他意外,它可能來不及反應。
別太依賴它,自己的實力和腦子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譚行接過“派內克”,熟練地扣在手腕上,點了點頭:
“明白,謝謝長官。”
他的動作流暢自然,絲毫沒有其他學生第一次接觸這種軍用裝備時的生疏感。
士官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卻沒再多說。
譚行擺弄了一下腕表,檢查其工作狀態,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精光。
‘信號頻率、防護力場強度、內置電池續航……我操!果然是軍方用品,就是比自己在黑市里買的垃圾貨要高級啊!’
他抬起頭,望向基地之外那無邊無際、充滿未知與危險的荒野,嘴角難以抑制地微微上揚。
規則、限制、對手、危險……這一切在他眼中,都化為了即將開始的、一場真正有趣的游戲。
營地的一夜并不平靜。
混合著機油、汗水和荒野氣息的空氣里,彌漫著少年們抑制不住的興奮與緊張。
兩校學生被分開安置在相鄰的營區,但無形的較量早已開始,竊竊私語和偶爾隔空對視的火花,讓夜色都變得躁動不安。
譚行躺在硬板床上,雙手枕在腦后,睜著眼,在腦海中一遍遍復盤白天記憶的路線和基地結構圖,直至深夜才沉沉睡去,呼吸平穩得與周圍翻來覆去的同學格格不入。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明,急促的哨聲便撕裂了基地的寧靜。
“集合!!”
怒吼聲隨之響徹營區。
兩個學校的學生們不敢有絲毫怠慢,在一片壓抑的混亂中迅速沖出營房,在指定區域勉強列隊站好,不少人還睡眼惺忪,臉上帶著驚疑不定。
一名面容冷硬如巖石的教官,矗立在營地中央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如同俯視羊群的猛虎。
他冰冷的視線掃過下方騷動的人群,用擴音器發出的吼聲壓下了所有竊竊私語:
“所有人聽好!集訓即刻開始!”
“你們將被隨機空投至下方黑風林指定區域!規則只有一條:七天之內,想辦法讓你的對手失去戰斗力,或者逼他激活手腕上的‘派內克’護盾!即判定為勝利!”
“七天后,仍能站立、護盾未被激活者,即為勝者!享受榮耀和獎勵!失敗者,滾回去加練!”
這簡單粗暴的規則如同投入滾油的冰塊,瞬間讓原本還有些懵懂的學生方陣炸開了鍋。
“什么?!空投?我不會跳傘啊!”
“教官!這太危險了!”
“是啊!從來沒跳過啊!”
恐慌的質疑聲此起彼伏。
“閉嘴!!”
高臺上的教官發出一聲遠超擴音器的雷霆怒吼,蘊含著的氣血威壓讓離得近的學生耳蝸嗡鳴,瞬間噤聲。
“不想參加,現在就可以滾蛋!直接取消資格,滾回你們的溫室里去!”
教官的目光如同刮骨鋼刀:“要參加,就給我把嘴閉上!”
“別他媽跟我說不會!你們是武科生!淬體境打底的武者!兩百米高度,只要不是頭朝下,再加上護盾...摔不死你們這群小崽子!”
他的話語殘酷而直接,帶著軍中特有的鐵血味道:
“萬一要是真摔死了....那也只能證明你們是廢物!活該!”
“現在,給你們最后三十秒調整狀態!運輸機已經啟動!誰再敢聒噪,視同棄權!”
冰冷的命令砸下來,所有的不滿和恐懼都被強行壓回肚子里。
學生們臉色發白,互相看著,只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同樣的緊張和一絲被逼上絕路的狠勁。
“現在集合!登機!”
沒有多余的廢話,所有的學生被迅速打亂編號,像沙丁魚罐頭一樣被塞進數架龐大的低空運輸機內。
引擎的轟鳴震耳欲聾,強烈的推背感將眾人牢牢按在座位上。
機艙內氣氛凝重,沒人說話,只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