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是個話癆的中年男人,瞥了眼鏡子里的林宇,也沒多問,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去那地方啊?現在可荒涼咯,以前多熱鬧啊,幾萬人的大廠。”
林宇只是嗯了一聲。
“小兄弟,聽口音不像本地人?來這兒找工作?可別去那片,現在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正經人誰去啊。”
林宇沒有接話,只是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車子很快駛入荒涼的開發區,路燈都壞了一半。
“到了,就這兒吧,再往里路不好走。”司機把車停在老廠區的大門外。
“多少錢。”
“三十八。”
林宇習慣性從懷里拿出那張黑市專用的黑卡,遞了過去。
隨后立馬反應了過來!
這張卡,是黑市的內部流通物,被物理加密,根本無法在外界的任何終端上使用。
何等愚蠢的失誤。
“掃碼行嗎?”司機也沒看,表情有些不耐煩。
林宇將卡收回,手伸進口袋里,裝作翻找。
精神力微動,一張嶄新的百元鈔票出現在他指間。
他將鈔票遞了出去。
“不用找了。”
司機接過錢,對著光照了照,又用手捻了捻,那嶄新的質感讓他多看了一眼,但最終還是收起來了。
“謝了啊。”
林宇推門下車,出租車很快掉頭離去,將他一個人留在了這片廢棄的土地上。
他回到住了五年的集裝箱前。
巨大的花崗巖石墩碎裂在一旁,像一頭被肢解的巨獸,無聲地訴說著那天發生的事情。地上的血跡已經被沖刷干凈,但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一絲鐵銹味。
他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
一股熟悉的,混雜著鐵銹、灰塵和廉價材料的氣味撲面而來。
這里是他的牢籠,也是他的庇護所。
他站在這狹小空間的正中央,五年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那些絕望的、瘋狂的、偏執的日日夜夜,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就在這時。
“嗡嗡嗡——嗡嗡嗡——”
口袋里的老式手機,在脫離了黑市的信號屏蔽后,如同瘋了一樣劇烈震動起來。
屏幕上,幾十個未接來電和上百條未讀信息瘋狂彈出,全部來自同一個人。
林瑤。
林宇點開最新的那條信息。
“見信速回,三日無回復,報警。”
短短一句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宇先是一怔,隨即哭笑不得。
明白了過來。
這丫頭……
她一定是看到了門口的碎石和血跡,以為自己遭遇了不測。
他還不知道,林瑤看到假鈔后,是糾結了多久才壓抑住自己想報警的心理,發出了三日這個期限的。
這都什么跟什么。
林宇這樣想著。
一股暖流卻在他心底化開。
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還有人,在用這種笨拙又認真的方式,拼命關心著他。
他連忙在屏幕上敲擊起來。
“我沒事,之前在個沒信號的地方。你看到的東西都是誤會。”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別擔心,我已經走出來了,一切都好起來了。”
他本想說自己成功了,但考慮現實情況,他覺得還是保密好。
這一套無限復制倍化的卡組……bUg的不像話。
一個不留神,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他現在,還不夠強。
消息發送成功。
……
臨州市,一處小區的住宅內。
餐桌上,林瑤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漂亮的臉上滿是揮之不去的憂色。
“瑤瑤,吃飯就好好吃,戳什么呢?”林母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語氣里滿是心疼。
林父看了女兒一眼,放下正在刷新聞的平板,嘆了口氣。
“還在想你覺醒的事?”
林瑤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林瑤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觸電般抓起手機。
當看到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名字和發來的消息時,她的呼吸停滯了。
“我沒事……”
“一切都好起來了……”
積壓了兩天的恐懼、絕望和擔憂,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他還活著!
林瑤胡亂地用手背抹去眼淚,因為太過激動,手指都在顫抖,好幾次都按錯了鍵。
“你在哪?!你現在在哪里?!”
“你有沒有受傷?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連串的問題發了過去。
另一邊,林宇看著妹妹連珠炮似的發問,仿佛能看到她在那頭急得跳腳的樣子。
他回復:“在家,就是那個集裝箱。我真的沒事,毫發無傷。別急,也別亂想。”
餐廳里。
林瑤看到“集裝箱”三個字,整個人瞬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爸!媽!我吃飽了!”
她把手機往口袋里一塞,端起飯碗,以一種近乎狂暴的速度,將剩下的半碗飯飛快地扒進嘴里。
林母被她嚇了一跳。
“哎喲你這孩子,慢點吃,別噎著!”
林瑤根本聽不進去,幾秒鐘解決完戰斗,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
“我出去一下!有很重要的事!”
她一邊喊著,一邊像陣風似的沖向門口,手忙腳亂地換鞋。
林父和林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表情里看到了無奈和訝然。
“你說,咱女兒,是不是……早戀了?”林父拿起平板,卻再也看不進一個字。
“不應該吧……”
“去看看?”
“別別別,回頭問問?”
“看來女兒需要一場,特別的談話了。”
“砰!”
防盜門被用力關上。
林瑤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道里。
林宇看著手機屏幕上彈出的新消息,只有短短一句話。
“待在原地,不許動!我馬上到!”
他放下手機,環顧這個雜亂的集裝箱。
看來,一場審判是免不了了。
不過沒事,只要自己稍加拿捏,林瑤必被自己唬住。
他靠在冰冷的鐵皮墻上,等待著。
沒過多久,集裝箱外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后停在了門口。
“砰!”
生銹的鐵門被人從外面粗暴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刺耳的巨響。
一道身影沖了進來,帶著一身的風塵和急切。
是林瑤。
她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胸口劇烈起伏,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皮膚上。
她的視線在昏暗的房間里快速掃過,最后死死鎖定了站在角落里的林宇。
沒有預想中的質問,也沒有劈頭蓋臉的痛罵。
林瑤只是看著他。
看著他雖然依舊瘦弱,但站得筆直的身體。
看著他臉上不再有那種病態的蒼白,氣色得益于生命血清,比上次見面時好了不少。
看著他身上那件干凈的斗篷,而不是沾滿油污的破舊工裝。
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再擺弄那些無用的小石子卡牌。
林瑤緊繃的身體,在這一刻忽然松懈下來。
積攢了兩天的恐懼和絕望,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她猛地向前沖了兩步。
呼啦一下。
林瑤張開雙臂,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了林宇。
柔軟的身體撞進懷里,帶著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