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心疾首,目光銳利如刀地刮過林平安,又看向李世民,語氣沉痛。
“陛下!林平安雖有微功,然其心性跳脫,言行無狀,今日敢以此要挾求尚公主,他日豈不更要恃寵而驕,無法無天?!”
“此風(fēng)斷不可長!請陛下收回此念,嚴(yán)懲此子,以正視聽!”
“陛下,臣附議!”魏征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剛正,他雖然對土豆化肥之事震撼不已,但原則性問題絕不含糊。
“有功當(dāng)賞,有過當(dāng)罰,此乃朝廷法度。然以功邀賞,索要帝女,已是狂悖!”
“更何況是求尚兩位公主?自古至今,聞所未聞!此非賞功,實乃壞法度、亂綱常之舉!”
他目光如炬,直視李世民:“陛下,寵愛之功臣,豈能以公主為賞賜?公主乃金枝玉葉,非器物可比!”
“若今日因土豆之利而許婚,他日若有他人獻上更利國之器,陛下又將何以處之?”
“難道要將所有公主都許出去嗎?此例一開,后患無窮!臣懇請陛下三思,勿因一時之利,而損皇室尊嚴(yán)、亂朝廷法紀(jì)!”
房玄齡雖然覺得土豆化肥之功確實太大,但也被這“同尚兩位公主”的提議驚得頭皮發(fā)麻,連忙跟著勸諫。
“陛下,趙國公、鄭國公所言極是!此事關(guān)乎國體禮法,確需慎重啊!”
他急得額頭冒汗,只覺得今天這林府來得真是“驚喜”不斷。
李承乾看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地看向太子妃蘇氏,蘇氏微微搖頭,示意他千萬不要摻和進去。
李泰則努力壓制著上揚的嘴角,心里樂開了花。
吵!吵得越兇越好!最好讓父皇厭棄了林平安,或者讓林平安徹底得罪死長孫無忌和魏征!
高陽聽到父皇竟然沒有直接拒絕,反而留下了活口,頓時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仿佛被全世界拋棄了。
她猛地抬頭,看向李世民,哭的是梨花帶雨:“父皇!您怎么可以……您答應(yīng)過我的!您明明賜婚給我了!怎么能……!我不答應(yīng)!我死也不答應(yīng)!”
她哭得幾乎喘不上氣,若不是長孫皇后及時拉住,幾乎要癱軟在地。
李月心中則是暗暗竊喜,若是李麗質(zhì)真能因此而下嫁給林平安,此例一開,那自己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李麗質(zhì)見反對聲一片,原本因那一絲希望而激動的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羞愧和負罪感涌上心頭,她臉色由紅轉(zhuǎn)白,低下頭,聲音微顫地開口:“父皇,鄭國公他們所言甚是!”
“長樂之事微不足道,豈能因長樂一人而壞國家法度,傷姐妹之情?請父皇…收回成命!”
她說得艱難,每一個字都像刀割一樣,但從小受到的禮法教育和她善良的本性,讓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因自己而鬧得不可開交。
李世民聽著現(xiàn)場亂成一團的反對聲、哭鬧聲,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血壓飆升。
他當(dāng)然知道這事離譜,但土豆化肥的誘惑太大了,而且那晚石洞的事…他也覺得對李麗質(zhì)和李月有所虧欠。
這小子平時不是很能說嗎?怎么這個時候啞巴了?你倒是快出來懟他們兩個啊!
李世民壓下心頭的紛亂看向林平安。
(媽的!老子弄出畝產(chǎn)幾千斤的祥瑞,解決天下饑荒,功在千秋!)
(不過是想多娶個老婆,還是兩情相悅你們就上綱上線,又是禮法又是綱常!)
(沒有老子,餓殍遍野的時候,你們的禮法能當(dāng)飯吃嗎?!)
此刻的林平安一股邪火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他猛地抬頭看向長孫無忌和魏征。
“趙國公,鄭國公,二位口口聲聲禮法、綱常、國體,說得真是冠冕堂皇,義正詞嚴(yán)啊!”
他先看向長孫無忌,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趙國公,你說此例一開,國將不國?”
“在下愚鈍,敢問趙國公,是何‘國’?是門閥世家相互聯(lián)姻、盤根錯節(jié)、視皇權(quán)于無物之‘國’?還是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之‘國’?”
他這話極其尖銳,直接點破了長孫家作為關(guān)隴世家代表與皇權(quán)之間微妙的關(guān)系,以及世家聯(lián)姻對皇權(quán)的潛在威脅。
長孫無忌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你——!林平安,你休要胡言亂語,轉(zhuǎn)移話題!”
“轉(zhuǎn)移話題?”
林平安嗤笑一聲,“若非陛下英明,采納微臣建議,禁止近親三代婚配,打破了你們世家之間牢不可破的姻親聯(lián)盟,如今這朝堂,怕是更有一番‘風(fēng)景’吧?”
“怎么,如今我獻上可活萬民、富國強兵的祥瑞,只是想求一個兩情相悅的恩典,就成了破壞綱常了?”
“難道在趙國公眼里,世家的聯(lián)姻利益,比天下百姓的溫飽,比大唐的江山社稷更重要嗎?!”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極其狠辣,直接戳中了長孫無忌的痛處和敏感點,氣得他渾身發(fā)顫:“豎子——!你強詞奪理!我絕非此意!”
林平安卻不理他,猛地轉(zhuǎn)向魏征,目光如電:“鄭國公!你說公主非器物,不可做賞賜!說得好!說得太好了!下官深表贊同!”
魏征眉頭緊鎖,覺得林平安這話里有話。
果然,林平安話鋒一轉(zhuǎn):“所以,在鄭國公看來,陛下將高陽公主殿下賜婚于我,是因為我治好了皇后娘娘,是把我當(dāng)成功臣,將公主當(dāng)做‘賞賜’發(fā)下來了,是嗎?”
“我……”魏征一時語塞,他當(dāng)然不能這么說,賜婚雖有酬功之意,但絕不可等同于賞賜器物。
“看來鄭國公也認為并非如此!”林平安步步緊逼。
“那么,為何如今我立下更大的功勞,心儀長樂公主殿下,想要爭取一個機會,在你口中就變成了‘以功邀賞’,‘索要帝女’?”
“難道僅僅因為這次功勞太大,所以性質(zhì)就變了?這難道不是功績越大,反而越有罪嗎?這是何道理?!”
他聲音陡然提高:“還是說,在鄭國公看來,只有符合你們心中那套迂腐陳舊、只維護特定階層利益的所謂‘禮法’,才是正確的?”
“但凡有絲毫創(chuàng)新,絲毫突破,便是大逆不道?!”
“若按此理,神農(nóng)嘗百草是否破壞了祖宗規(guī)矩?倉頡造字是否褻瀆了鬼神?”
“沒有突破,沒有變革,如今我等恐怕還在茹毛飲血!”
“鄭國公以直諫聞名,莫非您的‘直’,只用于維護舊制,而非著眼于天下萬民之大利嗎?!”
這一連串的質(zhì)問,如同連珠炮般射出,結(jié)合了偷換概念、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上升高度等多種辯論技巧,極其刁鉆狠辣。
魏征一生直諫,從未被人如此當(dāng)面質(zhì)疑他諫言的立場和目的,一時間氣得臉色發(fā)白,胸口起伏,指著林平安。
“你……你……”了半天,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
他發(fā)現(xiàn)這小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把個人婚事硬生生拔高到了變革與守舊、民生與禮法對抗的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