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們爭相要和白牧合照,一個個給白牧比大拇指,史蒂芬說:“白,你就是奇跡!”
白牧不知道回什么話,干脆微笑以對。
他心里在思考別的事情,他覺得這些人都太真實了,不像是電子游戲里那些只會機械化對話的NPC。
換句話說,他覺得眼前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但那只是一種直覺,他無法分辨這些人的真實,正如他無法分辨世界的真假。
如果一切都偽裝的沒有破綻,那么在他眼中,這難道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么?
一大段的拍照后,白牧乘坐救生艇,登上了救援船的甲板。
天色暗了下來,救援人員對那艘擱淺的游輪進行一些取證和搜查工作,他們發(fā)出了訊號和定位,隨后在夜色中返航。
白牧得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他在淋浴室里刮了胡子,洗了一個澡,鏡子里倒映出他的臉,年輕又富有線條。
他再次確認(rèn),那是他二十歲時候的臉,是他狀態(tài)最好,最有朝氣和精力的年紀(jì)。
而在這具年輕的身體里,沉寂的是一個孤獨在末日生存了十年靈魂。
他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將自己的頭發(fā)剪短。
船上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很熱情,船長邀請他去船長室詳談,詢問了他有關(guān)沉船時刻的具體細(xì)節(jié)。
白牧模模糊糊地回應(yīng),他有意識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海島上了,對于那些東西他都搪塞過去,反正是史蒂芬替他翻譯,他也不知道船長和史蒂芬到底說了什么,總歸到最后,送他離開的時候,那個留胡子的船長摘下帽子,擁抱了一下他。
后續(xù)的三天,他都在船上度過。
吃飯,睡覺,健身,和人交流。
史蒂芬一有空就來采訪他,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追著他問來問去,拿著筆埋頭寫稿子。
白牧并不厭惡這個過于熱情的中年記者,他很久沒有和人有過這種單純的交流了,倒不如說他有點享受于其中。
大多數(shù)時候是史蒂芬在詢問和發(fā)表看法,他保持沉默,偶爾回復(fù)幾句話,喝著熱咖啡或者熱牛奶。
他喜歡在一個和平的環(huán)境里,和一個和平的人聊天的感覺。
這種看起來習(xí)以為常,好像毫無價值的事情,對他而言是難得的放松時間。
他在船上平靜地度過了三日,此時已經(jīng)是他開始劇本的第二十八天了。
這天,白牧倚靠在欄桿邊,頭頂是一望無際的藍天,他戴著墨鏡,吹著海風(fēng),他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船上的生活,這里的人都很好,是一群身處和平時代的人。
他通過史蒂芬和一些人交流過,有人給他展示了自己的家庭合照,關(guān)于他們的妻子、孩子和美滿的家庭,也有人在深夜里和他喝酒,給他遞上一根煙。
有種升上天國的夢幻感,假如要問什么樣的生活是白牧所期望的,他會說,像這樣平淡的生活就是他所期望的。
另外,他還透過史蒂芬,得知了他自己的身份背景。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并非一個查不到身份證明的人。
通過船上的電腦,能清晰地查詢到他的人生履歷,顯示他是一個來自Z國的留學(xué)生,從小到大的履歷,包括他就讀的小學(xué)、初中、高中、大學(xué)都有所記載。
資料顯示,他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和親人,靠著自己的雙手,走到了這一步。
他的工作,是一個電子程序工程師,在S國的一個Z國公司就職,履歷顯示他才搬到S國不到兩個月,來這里只是為了學(xué)習(xí),很快就會回國。
這次旅行,是他久違的一次休假,在完成一個項目后,他決定出來放松放松,結(jié)果路遇不測,流落到了那個荒島。
史蒂芬認(rèn)為正是他高端的知識和技能,使得他修好了那臺損壞的船用對講機。
白牧并沒有解釋什么,他完美扮演了史蒂芬眼中的角色,對自己的過去以及怎么來到那個海島的經(jīng)歷,只字不提。
他知道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一種無法理解的偉大力量在作用。
不過他私下有用電腦和網(wǎng)絡(luò),進行大規(guī)模的搜索和驗證。
他找到了許多他從未接觸過也沒有聽說過的文娛作品,客觀上,每天都有海量的數(shù)據(jù)和新聞在更新。
有極大的可能性,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他面對的,也是真實的人。
他嘗試注冊一個匿名賬號,在某個論壇發(fā)布有關(guān)自己和“無盡樂園”的帖子,他把帖子發(fā)出去了,但在論壇上找不到任何的痕跡。
多次試探后,他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透露出有關(guān)“無盡樂園”的一切。
在他旁敲側(cè)擊用語言嘗試和史蒂芬談起“樂園”的時候,依然如此,他的話語被無形的力量過濾掉了。
在他進行這些嘗試的時候,他的身邊沒有出現(xiàn)任何形式的警告,就好像,樂園不在乎他的行為,因為他根本不可能突破規(guī)則。
如此一來,他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不過他并沒有為此感到郁悶或者受挫的情緒,他冷靜地思考并觀察著一切。
對他而言,他身處什么處境里并不重要,他能決定的,只有應(yīng)對的方案,怎么在這種處境里生存下去,才是他當(dāng)前最需要考慮的。
而從結(jié)果來看,他應(yīng)對的很好。
在他的面前,是一個現(xiàn)代化的海港。
救援船靠岸了,在海島上歷經(jīng)25天,又在海面上行駛了3天,他抵達了人類的社會。
那艘游輪遭難的地方,離現(xiàn)代社會并不遠(yuǎn),他來到了一個新的人類城市。
在海港口,已經(jīng)有一批記者停留,這場海難,使得數(shù)十人失蹤,在社會上掀起了軒然大波,而白牧是唯一一個存活并被救援隊找到的人。
各方的媒體和機構(gòu),都在等在著采訪這個幸運兒,試圖帶來獨家新聞。
白牧一下船,就受到了閃光燈的迎接,史蒂芬?guī)椭啄翍?yīng)對這些記者,但仍然被拖延了大量的時間。
他最終跟著史蒂芬,上了一輛時代周報的商務(wù)車。
道路上車水馬龍,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穿著各色服裝的男人女人,在街頭走過。
白牧看到了被父母手牽著手走過街頭的小女孩,他感受到了只存在于記憶里的煙火味與和平氣息。
他找史蒂芬要了一根煙,金屬的打火機迸射火花,點燃一束火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以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審視著眼前的一切。
“白,你看起來似乎有點不開心,是因為那些記者么?還是想起了游輪上的其他游客?”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只有你一個人存活下來,這或許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你說的對,史蒂芬。”白牧吐出一口煙圈,“這并不是一件高興的事情。”